郑硕把凤凰影视公司的报表推到霍建宁面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制作成本”栏下面那一行刺眼的红色数字上。
“你看看，《鬼马双星》的预算，已经超支百分之五十了。
许冠文那边天天打电话来要钱，说是最后那场追车戏，为求逼真，硬是撞废了三辆车才拍出效果。”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还只是影视公司这一头。另一边，凤凰服装那边，仓库里压着价值二百万港币的西装和衬衫。
就指望着这部电影上映后，能借着‘刘俊杰’同款的名头清出去。现在就是个只进不出的窟窿。”
霍建宁拿起报表，快速扫过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眉头锁得死死的。
他实在憋不住了，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率和担忧：
“老板，我不是很明白……我们现在到处都要用钱，便利店那边利息压力山大，玩具的热度又在往下掉。
为什么您还敢把这么大的宝，全押在这一部电影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句实在的，万一……我是说万一，《鬼马双星》票房不如预期，扑了街，那绑在这部电影上的影视公司和服装公司，可就全完了。这个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
在他受过严谨商业训练的思维里，这种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近乎赌博，而且赌注大得吓人。
郑硕听完，没立刻反驳。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
他没法告诉霍建宁，在他那个来自未来的记忆里，这部电影成功了，而且回报率很高。
更没法说许氏兄弟那种贴近小市民的喜剧风格，恰恰能精准戳中当下香港社会的痒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建宁，我知道你觉得冒险。但有时候，做生意不能光看账面上的数字。
许冠文兄弟的喜剧，拍的就是香港街头巷尾的真实生活，老百姓爱看，就是因为有共鸣。
我们服装公司那些积压的货，款式基础，质量不差，缺的就是一个能让普通人产生认同感的故事。
《鬼马双星》就是这个故事。”
他走回办公桌，手指在报表上敲了敲：
“现在收缩，之前投进去的钱就真的打水漂了。继续投入，搏一把，反而可能盘活全局。我心里有数。”
霍建宁看着老板那双冷静得异乎寻常的眼睛，心里那份巨大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消失，但郑硕话语里那种超乎寻常的笃定，又让他隐隐觉得，老板似乎看到了某些他无法察觉的机会。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更加困惑了。
郑硕听完霍建宁关于风险的担忧，没有立刻回答。
他目光重新落回《鬼马双星》的报表上，脑子里那个“灵魂AI”已经悄无声息地调取了上一条时间线里关于这部电影的详尽历史数据，并进行了冷静分析：
『综合分析：许氏兄弟的喜剧品牌已经凭借多部影片在市场上建立了稳定认知度。
本次的《鬼马双星》剧本更具市井共鸣。
关键优势：宿主已协调《明报》、《星岛日报》及旗下《今日头条》达成联合宣传协议，广告覆盖密度将远超历史同期，预计票房表现将优于原始时间线。
主要风险提示：需密切关注竞争对手嘉禾影业同期可能推出的“李小龙遗作”相关电影，恐对市场关注度形成分流。』
这组数据像一颗定心丸，让他原本因为巨大投入而产生的些微焦虑平复了下去。
他抓起桌上的红笔，在剧本的某一页上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抬头对霍建宁说：
“刚刚我让你去跟许冠文导演商量加的那场戏——就是主角穿着我们‘凤凰牌’西装去面试、扭转印象的那场，它非常重要。
你务必再跟进一下，记得叮嘱他们，台词要设计得自然、巧妙一点，要能让观众会心一笑，觉得这角色就该穿这身衣服去见工，而不是生硬地念广告。”
他放下笔，身体靠向椅背，继续部署：“另外，你通知凤凰服装公司那边，等到电影开始大规模宣传的时候，让他们在所有门店打出广告：
观众只要凭《鬼马双星》的电影票根，到店购买电影里主角穿的同款西装或衬衫，一律享受八折优惠。
我们要把银幕上的热度，直接转化成店里的销量。”
霍建宁听到这个前所未闻的营销方式，脸上再次露出迟疑的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老板，这样……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
把广告和电影绑得这么紧，会不会让观众觉得我们吃相太难看，反而坏了口碑？
我以前从来没见人这么做过。”
郑硕抬起头，看了霍建宁一眼，理解这位年轻精英对传统商业伦理的坚持。
但他笑了笑，语气笃定地解释道：“你的担心有道理，但思路要变一变。
观众走进电影院，记住的是银幕上穿着得体西装、精神抖擞、最终赢得机会的许冠文，那种积极向上的形象和认同感，才是我们真正要卖的东西。
我们不是在卖衣服，是在销售一种‘穿上就能像主角一样走运’的希望。
只要电影热度起来，观众喜欢这个角色，自然会有人想拥有‘同款’。
我们只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方便的渠道和一点优惠罢了。
记住，最高明的广告，是让消费者自己想要，而不是硬塞给他们。”
他拿起那份报表，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去安排吧。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法。我们现在缺的不是规矩，是破局的销量。”
两人这一谈就直接谈到了太阳西沉，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天色从亮蓝渐渐变成灰紫，最后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