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粮草营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一缕光掠过栅栏上挂着的湿棉被,在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李砚叉着腰站在土坡上,看着眼前这摊子“防御工事”,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腰——从中午忙到现在,嗓子喊哑了,鞋上沾的泥能刮下半斤,连藏在靴筒里的草纸都被汗水浸得发潮。
东边的矮树丛里,铃铛挂得整整齐齐,绳子在暮色里像一条条细蛇,垂到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老赵正带着两个士兵挨个试铃铛,他抬脚轻轻一碰绳子,“叮铃铃”的响声立刻窜进林子里,惊得几只晚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李哥,都试过了,保准一碰就响,聋子都能听见!”老赵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点得意。
西边的土坡上,三层柴草堆像小山似的排开,最顶上盖着枯枝败叶,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底下埋着硫磺粉。老孙蹲在柴草堆旁,手里攥着根火把,正往引火的干草里塞松脂:“试过了,硫磺粉撒得匀,一点火保准浓烟滚滚,呛得人三天不敢喘气!”他说着还拍了拍柴草堆,惊起几只躲在里面的蚂蚱。
北边的栅栏后,浸了水的棉被挂得密密实实,水珠顺着布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几个士兵正把单个的鞭炮往墙根下摆,摆得像条长龙,每个鞭炮间都隔着三尺远,还用石头压住引线。“李哥,鞭炮都摆好了,离柴草堆远着呢,绝对炸不着!”一个年轻士兵举着手里的火折子晃了晃,被李砚一眼瞪回去:“把火折子灭了!想提前给敌军放信号?”
李砚走下土坡,踩着松软的泥土往粮草营门口走。地上的铃铛绳纵横交错,像张看不见的网,他特意绕着走,生怕不小心碰响了——白天试布防时,有个新兵没留神踢到绳子,整排铃铛响得惊天动地,吓得西边柴草堆的士兵差点提前点火,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都过来歇会儿。”李砚在粮仓门口的石墩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个糙面馒头,掰成几块分给围过来的士兵,“今晚轮班守着,老赵带一队守东边铃铛阵,听见响就吹号角;老孙带一队守西边柴草堆,号角一响就点火;剩下的跟我守北边栅栏,鞭炮攥在手里,见着烟就往敌军方向扔。”
“李哥,咱这能成吗?”有个新兵啃着馒头,眼神里还有点发虚,“听说敌军的骑兵可凶了,上次偷袭邻镇,一夜就烧了三个粮仓。”
李砚咬了口馒头,面渣掉在衣襟上:“咱这跟邻镇不一样。他们是等着敌军来烧,咱是设好圈套等着他们钻。”他指了指地上的铃铛绳,“这叫‘先声夺人’,敌军还没动手,咱就知道他们来了;再看那柴草堆,”他往西坡抬了抬下巴,“这叫‘以逸待劳’,他们骑马跑了半夜,咱以静制动,占着地利;最后那鞭炮,”他拍了拍身边士兵手里的鞭炮,“这叫‘虚张声势’,让他们摸不清咱有多少人,自乱阵脚。”
“听着跟说书先生讲的兵法似的。”老赵咂咂嘴,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管他啥法,能打跑敌军就行!”
天色渐渐暗透,星星一颗接一颗冒出来,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李砚让士兵们把火把灭了,只留两盏马灯挂在粮仓门口,光调得暗暗的,刚好能照见门口的路,又不会让远处的敌军看清虚实。风从松树林方向吹过来,带着草木的腥气,铃铛偶尔被风吹得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跟地球快递点设陷阱等着小偷似的。”李砚靠在粮仓的木门上,心里忍不住嘀咕,“摄像头(铃铛)、警报器(号角)、威慑装置(鞭炮硫磺)全齐了,就等小偷(敌军)上门‘收货’。”他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硫磺味混着汗味钻进鼻子,竟奇异地让人踏实。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砚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躲在云后,只露出半张脸,正好适合打伏击。他想起白天布防时的混乱——有人把硫磺粉撒进自己鞋里,呛得直跳脚;有人挂铃铛时把自己缠住,像个粽子似的被战友救出来;还有人扔鞭炮时不小心砸到自己脑袋,疼得龇牙咧嘴……现在想来,倒觉得那些手忙脚乱里藏着股子劲。
“都精神点!”李砚低声喊了句,士兵们立刻挺直了腰板,手里的兵器攥得更紧了。夜色像墨汁似的浓,远处的松树林黑黢黢的,像头蛰伏的巨兽,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藏着多少双眼睛。
但李砚不慌。他知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根绳子、每一堆柴草,都被他们反复检查过;身边的每个弟兄,虽然脸上带着疲惫,眼里却闪着光。这就够了。
他掏出怀里的草纸,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上面的线条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但标注的“铃铛阵”“硫磺堆”“鞭炮区”依然清晰。李砚把草纸重新揣好,拍了拍粮仓的木门,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回应他的期待。
“等着吧,”他对着夜色轻声说,“今晚让你们见识下,啥叫‘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