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午后飘起了细雪,李砚将临摹的石脉遗文贴身藏好,指尖能触到纸张下的硬物——是守山老人给的矿道图石板,被他裹在布里塞进了衣襟。雾已经散得差不多,界壁的蓝光淡成了朦胧的光晕,像远处的灯笼。
“先生,咱们得快点走,”赵瑾望着山口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才看见三个穿黑甲的,腰里别着张诚的令牌,正往这边晃呢。”
李砚点点头,把木杖插进雪地里试探深浅。昨夜的积雪被踩实了,下面结着层薄冰,稍不留意就会打滑。靴底碾过冰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嘚嘚的蹄音敲在冻土上,像打在鼓点上。“站住!”有人在后面喊,声音粗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奉张大人令,检查过往行人!”
李砚心里一紧,拉着赵瑾拐进旁边的密林。树枝上的积雪被撞得簌簌落下,灌了满脖领的凉。他蹲在棵老松树后,透过枝桠往外看——三个黑甲士兵正勒着马,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正用独眼扫视着雪地上的脚印。
“这脚印是新的,”疤脸士兵用马鞭指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往林子里去了。搜!”
两个士兵翻身下马,拔出腰间的刀,踩着雪往密林深处走。刀刃划过树枝,发出刺耳的“擦擦”声。赵瑾的手攥得发白,李砚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别动——少年的甲胄是新打的,在雪地里反光,容易被发现。
目光落在旁边的雪堆上。那里的雪格外厚,底下是个猎人挖的陷阱,用来捕捉野猪的,上面盖着枯枝和薄雪,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迅速解下衣襟里的石板,用雪裹了几层,塞进陷阱深处,再用枯枝盖好,踩实的雪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刚做完这一切,疤脸士兵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到十步的地方。独眼扫过老松树,突然停住:“那是什么?”
李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疤脸士兵用马鞭拨开树枝,露出了赵瑾来不及藏好的衣角——少年的衣角沾着点墨绿色的显痕露,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有活人!”疤脸士兵大喊一声,拔刀冲了过来。
李砚猛地拽起赵瑾,往密林深处跑。树枝抽打着脸颊,火辣辣地疼。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疤脸士兵的嘶吼声像追魂的哨:“抓住他们!张大人说了,见了李参军,直接拿下!”
“他们知道是您!”赵瑾惊呼,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李砚把他往自己身后拉,心里明镜似的——张诚肯定早就怀疑他了,派这些人来,根本不是“检查”,是故意堵他。他想起地球的谍战片,反派总能掐准主角的行踪,原来异界也一样,贪婪和猜忌走到哪都通用。
穿过密林,前面出现条冰封的小溪。溪面的冰不算厚,隐约能看见底下流动的水。“跟我来!”李砚拉着赵瑾跳上冰面,冰面发出“咔嚓”的脆响,裂开细密的缝。
“他们在冰上!”身后的士兵喊。
李砚回头看,三个士兵也跟着跳上冰面,马蹄踩在冰上,裂得更厉害了。他突然有了主意,往溪面最窄的地方跑——那里的冰薄,而且岸边有棵歪脖子树,树枝斜斜地伸到冰面上。
““快!抓住那根树枝!”李砚冲着赵瑾大喊,同时猛地转身,将手里的木杖狠狠砸向冰面。
“咔嚓——”冰面应声裂开更大的口子,冰水混着碎冰碴涌上来。疤脸士兵的马正好踩在裂口边缘,前蹄一滑,整个马身猛地倾斜,将他狠狠甩了出去,“噗通”一声摔进冰窟窿里,溅起大片水花,瞬间就被冰水冻得嗷嗷直叫。
另外两个士兵见状,慌忙勒住马,可马蹄在冰面上乱滑,根本站不稳。李砚趁机拽着赵瑾抓住歪脖子树的树枝,借力跳到岸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密林深处钻。
“别让他们跑了!”被甩在冰上的疤脸士兵挣扎着爬起来,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冻得嘴唇发紫,却依旧嘶吼着指挥。两个士兵不敢怠慢,策马追了上来,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砚拉着赵瑾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屏住呼吸。灌木丛的枝条带着尖刺,刮得两人的衣服“沙沙”作响,但此刻谁也顾不上疼。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士兵的马蹄声从旁边经过,还有疤脸士兵气急败坏的咒骂:“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抓不住!回去告诉张大人,李砚这小子肯定有鬼,他跟那守山老人准在搞什么猫腻!”
马蹄声渐渐远去,李砚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赵瑾趴在他身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沾着雪和泥土,样子狼狈极了。
“先生,他们……他们肯定会去报信的。”赵瑾缓过劲来,声音里满是担忧,“张诚知道了,肯定会派人来搜山的。
“放心,””他顿了顿,想起刚才疤脸士兵的话,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张诚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咱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赵瑾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后怕:“刚才太险了,要是再慢一步,咱们就被抓住了。先生,您说张诚会不会告诉靖安王啊?要是王爷知道您跟守山老人来往,肯定会更怀疑您的。”
李砚沉默了片刻,心里盘算着。靖安王本就对他心存芥蒂,要是再被张诚添油加醋地一说,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担心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青川关,再想办法应对。
“走,咱们从另一条路回关隘。”李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条路他们肯定会重点搜查,咱们绕远路,避开他们。”
赵瑾也赶紧站起来,跟在李砚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李砚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生怕再遇到巡逻的士兵。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界壁上的刻痕和石板上的石脉遗文,还有“息壤”这个名字。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界壁、四脉、各族的恩怨……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而“息壤”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或许能解开这张网的秘密。
“赵瑾,”李砚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少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息壤’这个名字,还有咱们在界壁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张诚和靖安王。”
赵瑾重重点头:“先生,我明白。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砚欣慰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掩盖了他们的脚印。两人在密林中穿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青川关的轮廓。关隘的城楼在风雪中矗立着,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终于到了。”赵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李砚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拉着赵瑾躲在关隘附近的一处山坳里,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士兵在周围盘查,才低声说:“咱们分开走,你从东门进去,我从西门绕进去。回去之后,你先去看看张诚那边的动静,然后想办法给我传个信。”
赵瑾点点头,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听话地朝着东门的方向跑去。李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才转身朝着西门走去。
西门的守卫相对松懈一些,李砚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士兵。他顺利地混进了关隘,沿着城墙根快速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一路上,他能感觉到不少异样的目光,心里清楚,张诚的人肯定已经在关隘里散布了对他不利的消息。
回到营帐,李砚才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瘫坐在椅子上。他摸了摸怀里的临摹本,上面的石脉遗文和精灵文仿佛还在散发着微光。他知道,从被士兵发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但他没有后悔。探索息壤的秘密,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或许是他穿越到这里的真正意义。就算前路危机四伏,他也必须走下去。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赵瑾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先生,不好了,张诚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张诚的声音远远传来,砸在李砚耳边:“李参军,王爷叫你去主帐,说是有要事商议——动作快点,别让王爷等着。”他斜睨着李砚,手里的铁球转得哗哗响,眼神里的审视几乎要把人戳出洞来。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竹筒——那里藏着刚拓好的半张精灵文,是关于矮人族矿道的关键部分。他不动声色地把竹筒往衣襟里塞了塞,应道:“知道了,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