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大雨。
杜少康一案结案,以许仕通为首参与其间的官员全部下狱,秋后问斩。
淮安郡主买卖鬻爵,科举舞弊、受贿,杀人未遂数罪并罚,赐毒酒。
擢柳宗正为大理寺卿,王蒲成刑部尚书,其余人等各官升一级。
《状元文录》大成,因其最终拍案收入三甲文章,更名《进士文录集》。
正如姜云岫所言,文录一问世便掀起一场风雨,当这场风雨不再属于蝇营狗苟。
这场风雨干干净净,吹入万千家。
所有因科举案而被顶替者皆可参与九月恩科。
四月三十日,晴。
殿试于日落时分结束。
橙红的晚霞染红天际,晚霞将宫墙照得发出橘色的光芒,树影斑斑随风而动。
苏晚疾与林修远在宫门外再相遇,林修远见了她,便问道:“陈小姐……可安好?”
“陈小姐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自己上陈府问不就好了。”
苏晚疾说罢,一眼就看见站在宫门前的姜云岫,姜云岫还穿着朝服,橙色的霞光打在他身上,人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修远兄,有缘再见。”
苏晚疾驱马上前,她今日穿了套红衣裙,上头金花散落,发出耀眼的光辉。手上戴着一对镶珍珠金手镯,头戴金樱花树钗,热烈又张扬。
她朝姜云岫伸出手:“上来!”
姜云岫握住她的手,借力翻上马,他坐在苏晚疾身后,高大的身躯抱住苏晚疾的腰。
苏晚疾牵着缰绳转身,策马扬鞭。
骏马穿过闹市,一路飞奔至郊外,穿越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田。
人工湖已被填平,曲水草坪不复。唯一剩下的只有那片水稻田,绿油油的水稻摇曳着,以及那座探春楼。
他们骑着马在高处,万千风光一览无余。落日余晖,将山水都染成橘红一片。
姜云岫蹭着苏晚疾的耳侧,亲昵低语:“晚晚……”
唇齿相依,没有比这更好疏解浓烈爱意的方式。
“妈了个巴子的!畜牲!干什么呢!”
两人被这吼声吓到,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水田里萧为安与叶青蔼互捂着眼睛。
尉迟延、戴云舒与顾既白各自撑着工具看着他们。
白菘蓝一脚陷进田里拔不出来,两手拔着腿,还不忘朝他们这处瞅。
一老头骑着驴朝他们这赶,老头一路上吹眉瞪眼,拿着驴鞭指着姜云岫骂骂咧咧的。
“那人谁啊?你怎么仇家遍地啊?”
姜云岫朝远处看去,那人苏晚疾不认得,他却认得。
正是回京述职的西北大将军,苏晚疾外祖父萧濯。
“不认识。”
姜云岫故意在苏晚疾唇上啄了啄,引得萧濯破口大骂。
“他是不是认得我……唉!”
姜云岫牵着缰绳,赶马跑路。苏晚疾正朝后看呢,就被姜云岫伸手把脑袋掰了回来。
“是我仇家,快跑。”
“你不是不认得?”
“猜的,坐好。”
苏晚疾乖乖坐好,姜云岫赶马朝山下跑。苏晚疾算了算时辰,长平县主被遣送回淮安的船也快开了。
“去码头。”
她本不打算去送长平县主一程,但探春楼不该出现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也没别的计划,干脆去送送,且当是为相识一场画上个句号,顺带再灭一灭那不该有的心思。
码头的货轮发出沉闷的嗡鸣声,马蹄踏上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平县主一眼就看见了苏晚疾,如今她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母亲没了,她什么也不是,只能苟延残喘,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苏晚疾却还是苏晚疾,大权在握,爱人在侧。
长平如何甘心。
苏晚疾跳下马,长平毫不掩饰的不甘、怨恨,她一点都不在乎。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长平侧过头,苏晚疾的神采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曾也是这般明媚张望,肆意快哉。
“笑话?我对欣赏他人的落魄可提不起半分快意。”
“那你来做什么?”长平高傲的仰着头,挺直脊背,似乎只有这样,她在苏晚疾面前才不算落了下风。
“来看你笑话啊!”
“你!”长平听了这话,就想冲上去同苏晚疾打一架,被临刀死死按住!
“苏晚疾!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长平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骑在马上等她的姜云岫,冷笑一声。再看向她时,眼神轻蔑极了。
“苏晚疾,你光能在这同我争男人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同兰徽贞去争!”
长平只觉得拿捏住了苏晚疾,心中不由得舒畅万分。
“她同姜云岫爱的死去活来了,你去同她争,看你能不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争?”苏晚疾挑眉,朝她走去,一手捏起她的下巴讥讽道:“争男人有什么意思?要争也得争大姜的江山,争封王的领土,争权夺势才有意思。男人,能抓在手里的就留下,抓不住的要么杀,要么豢养,为了一个男人烂的不能再烂的心,争得死去活来的,真是废物!”
苏晚疾嫌弃得松开手:“我同你不一样,你得不到人心,便只会杀了你的情敌,转而捧着男人的臭脚。我可不一样,我得让男人亲手替我杀了情敌,转而投入我的怀抱。若是不肯,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兰徽贞最好庆幸她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保佑姜云岫对她再无半分爱意,不然,我便让姜云岫亲手挖了她的坟,将她挫骨扬灰给我助助兴。”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长平当下骇然,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苏晚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巧了,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苏晚疾俯身看向她,嘴角挂着一抹阴森的笑意:“想杀我,不妨先上北疆打听打听,再考虑怎么杀我。”
“记着,别打听苏晚疾,换个名字。”
苏晚疾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眉眼低垂俯视着她,如同恶鬼低语:“苏、长、安。”
“放开我!”长平挣脱临刀的桎梏,朝着苏晚疾的方向仰着高傲的头颅,因为剧烈的挣扎而胸膛起伏。
“呸!为了一个男人杀你,丢的是我姜恩佑的脸,你听着,我管你是叫苏晚疾,还是苏长安,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替我母亲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