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栓的足迹,如同春雨,悄然浸润着北凉干涸的角落。他没有显赫的仪仗,没有煊赫的名声,只是作为一个“过路人”,所到之处,留下的往往是焕发的生机与重新点燃的希望。
他曾在两个因水源争斗多年的村落间,凭借对地下水脉的精准洞察,指出一处可供两村共享、更为丰沛的地下泉眼,并设计了一套公平的分水之法,化解了积年的仇怨。当清泉涌出,两村长老握手言和时,他眉心的灯盏光芒流转,仿佛映照出了“秩序”取代“混乱”的微光。
他也曾在一个被庸医误诊、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患病之家停留。他并未施展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术,只是凭借“文明之光”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感知,纠正了错误的症结,口述了一剂来自《燧皇燃灯经》中记载的、调理元气、激发自身潜能的古朴药方。数日后,那家的孩童退去高热,面色转红,稚嫩的欢笑重新响起时,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生机”战胜“病厄”的喜悦。
这些点滴小事,看似微不足道,却如同星星之火,在他走过的土地上悄然传递。那个疏通河道、指引清泉的“过路人”,那个化解仇怨、指明活路的“游方士”,那个妙手回春、却分文不取的“行医者”……种种传说开始在北凉的市井乡野间口耳相传。
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记住了他所带来的改变。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底层蔓延。绝望者看到了希望,困顿者找到了方向,麻木者心中重新泛起了波澜。
徐小栓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他走过的地方越多,解决的问题越多,点亮的心灯越多,他眉心的“薪火之灯”就越是凝实、温润。那透明的光晕仿佛与这片土地的气运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连接,北凉大地那坚韧、顽强的生之意志,反过来也在滋养着这盏文明之灯。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力量的拥有者,更逐渐成为了这片土地生机与秩序的“共鸣者”与“守护者”。
这一日,他行至北凉道西北边境,一处名为“铁山堡”的军镇。此地毗邻北莽,民风彪悍,同时也是北凉重要的铁矿产地之一。
然而,此刻的铁山堡却气氛凝重。并非因为边境摩擦,而是堡内正蔓延着一种奇怪的“疲病”。染病者并非受伤,也无明显外伤,只是精神日益萎靡,气力不断衰减,仿佛生命力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军中医官和城中郎中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患病者一天天虚弱下去。
堡主是一位退役的北凉老卒,名叫韩铁山,此刻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军中士气受挫,矿场开采也受到影响,再这样下去,铁山堡不攻自破。
徐小栓踏入堡内,立刻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衰败”气息。这并非普通的疾病,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被缓慢抽取、侵蚀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隐晦、却让他眉心的“薪火之灯”本能产生排斥的阴冷能量。
“是‘归寂者’的力量残留?还是‘蛛网’新的手段?”徐小栓心中警惕。
他没有声张,以游历医师的身份,请求查看病人。
在韩铁山将信将疑的引领下,他见到了几位卧病在床的军士和矿工。这些人眼神空洞,面色灰败,呼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徐小栓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一名军士的腕脉上,同时催动眉心灯盏,一缕极其细微的透明光晕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患者体内。
刹那间,他“看”到了!
在患者的心脉深处,缠绕着一缕如同灰色蛛丝般的阴冷能量!这能量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汲取着患者的生机与精神,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纯粹的“死寂”之力!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病症!这是人为的恶毒手段!
而且,这灰色能量的性质,与他当初在老王头神魂中发现的、属于“影菩萨”的精神控制印记有些相似,但更加隐蔽,更加阴毒,专注于掠夺生机!
“是‘蛛网’!”徐小栓瞬间断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规模袭击,便改用这种阴损的方式,从根基上瓦解北凉的边镇!
“如何?先生可有办法?”韩铁山见徐小栓脸色凝重,急切地问道。
徐小栓收回手指,沉声道:“此非寻常病症,乃是一种阴邪的‘蚀魂咒’。需以至阳至正之力,方能驱散。”
他让韩铁山将所有患者集中到一处宽敞通风的校场,然后屏退闲杂人等。
校场中央,数十名患者无力地或坐或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衰败气息。
徐小栓立于众人之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并未直接爆发强大的力量,那样可能会损伤患者本就虚弱的身体。他只是在心中观想那盏“薪火之灯”,将“文明之光”中蕴含的“生机”、“秩序”、“净化”的意境,以一种极其温和、如同阳光普照万物般的方式,缓缓释放出来。
无形的、温暖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校场。
那光芒并非炙热,却带着一种驱散阴霾、唤醒生机的力量。
校场中,那些缠绕在患者心脉的灰色蛛丝状能量,在接触到这温暖光芒的瞬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
患者们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血色,空洞的眼神重新焕发出神采,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有力起来!
“我……我感觉好多了!”
“身上有劲了!”
惊喜的呼声在校场中此起彼伏。
韩铁山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徐小栓就要跪拜下去:“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先生真乃神人也!”
徐小栓伸手虚托,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他下跪。“堡主不必多礼。此咒虽解,但下咒之人尚未找到,隐患未除。”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堡内四周:“此咒需借助媒介方能远距离生效,且需持续施法。下咒者,必定就藏在堡内,或者……就在附近!”
他眉心的“薪火之灯”光芒微凝,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迅速扫过整个铁山堡。
很快,他锁定了一处能量异常点——位于堡内西南角,那是一座废弃的、据说曾埋葬过无数战死将士的古老墓园!
“在墓园!”徐小栓低喝一声,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墓园而去。
韩铁山又惊又怒,立刻招呼亲卫,紧随其后。
墓园内,荒草萋萋,碑石林立,弥漫着一股阴森死寂的气息。
在一座最大的、属于某位古代北凉将军的墓碑之后,一个穿着堡内杂役服饰、面容枯槁的老者,正盘膝而坐,双手结着一个诡异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他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灰色雾气,与患者体内的蚀魂咒能量同源!
感受到徐小栓的逼近,那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坏我好事!找死!”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干枯的手掌猛地拍向地面!
“轰!”
墓园大地震颤,无数灰白色的骨手破土而出,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抓向徐小栓!同时,更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向徐小栓的识海!
这老者,赫然也是一名指玄境的高手!而且功法极其诡异阴毒!
“魑魅魍魉,也敢在文明之光前放肆!”
徐小栓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只是将眉心的“薪火之灯”微微一亮!
“嗡——!”
更加纯粹、更加浩大的透明光芒爆发开来!
那些抓来的骨手在光芒中如同沙雕般瓦解!那股精神冲击更是如同撞上了煌煌大日,瞬间溃散!
那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的灰色雾气被迅速净化,露出了他原本干瘦的身体。他惊恐地看着徐小栓,如同看到了天敌:“文明……之光?!你……你是这一代的……”
他的话未能说完,徐小栓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透明火线已然洞穿了他的眉心,将其神魂连同那阴毒的功法一起,彻底净化、湮灭!
老者软软倒地,化作飞灰。
危机解除。
徐小栓站在墓园中,看着重新恢复宁静的墓碑,眼神冰冷。
“蛛网”的手段,果然无所不用其极。这次是铁山堡,下次又会是哪里?
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他眉心的“薪火之灯”,却因为此次驱散邪祟、拯救生灵,光芒似乎更加凝聚了一分。
微光虽小,亦可燎原。
而他,便是那执火而行,要将这光芒洒遍人间的持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