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冬至前夕,承德城飘起了第一场雪。少帅府的庭院里,腊梅裹着薄雪绽放,檐角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陆承泽站在书房窗前,指尖划过地图上新增的红色标记——自收服顾家货栈后,他的势力以承德为中心,向东打通了奉天至北平的商道,向西与林鹤年达成盐铁互市协议,麾下兵力扩充至三万余人,连沈明都在电报里称赞他“已成直奉之间的砥柱”。
“少帅,顾家送来的粮道账本您还没看。”陈平捧着厚厚的册子走进来,见陆承泽盯着地图出神,补充道,“另外,云姑娘说您昨夜没睡好,让厨房炖了参汤,现在应该温着。”
陆承泽笑了笑收回目光,指尖在“奉天”二字上顿了顿:“赵敬尧那边有动静吗?上次张彪被俘,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探子回报,赵敬尧最近在扩充军备,还派人去蒙古黑市换了一批军火,不过暂时没对咱们的商道动手。”陈平将账本放在桌上,“云姑娘今早去了城南的绸缎庄,说是要给您和曼丽小姐做冬衣,还说顺便核对金粉阁重开的戏服订单。”
提到云瑾,陆承泽眼底的冷意柔和了几分:“让护卫多跟着点,最近不太平。”
此时的城南绸缎庄,暖炉里燃着银丝炭,空气中飘着绸缎的柔光。云瑾正拿着戏服图样与掌柜核对:“这件《霸王别姬》的靠旗,得用真丝绣金线,不然在台上不够亮;还有《锁麟囊》的素色旗袍,领口要绣暗纹,低调些才符合薛湘灵的身份。”
苏曼丽坐在一旁,捧着糖炒栗子吃得香甜:“你这心思比从前在金粉阁时还细,等重开那天,我定要唱压轴的《贵妃醉酒》,让承德城的人都知道,咱们金粉阁又回来了!”
云瑾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门外的护卫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云姑娘,外面有可疑人物徘徊,我们得尽快回府。”
云瑾心里一紧,立刻收起图样:“掌柜的,剩下的细节我们改日再议,我先回府了。”
两人坐上马车,车夫挥鞭赶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刚行至巷口,就见两辆黑色马车突然从两侧冲出,堵住了去路。没等护卫反应过来,十几个蒙面人就持着短刀围了上来,刀光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保护云姑娘!”护卫立刻拔出枪,可对方人多势众,又早有准备,短短片刻,两个护卫就倒在了血泊中。苏曼丽吓得尖叫,云瑾刚想伸手护她,后颈就被人用硬物击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云瑾躺在冰冷的木板上,手脚被粗麻绳绑着,嘴里塞着布条。她缓缓睁开眼,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雪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废弃的猎户小屋,墙角堆着发霉的干草,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尘土的味道。
她没有慌乱,反而冷静地回忆着被绑架的经过:对方动作利落,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她来的。结合陆承泽最近与赵敬尧的对峙,十有八九是赵敬尧的人。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麻绳绑得很紧,勒得手腕生疼,但她没有放弃,悄悄用指尖摸索着身边的干草,想找到尖锐的东西割开绳子。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奉军军装的男人端着一碗糙米饭走进来,见她醒了,粗声粗气地说:“别乱动!赵司令说了,只要陆承泽肯让出承德的粮道,放了张彪,就放你一条生路。要是他不答应,你就等着饿死在这深山里!”
云瑾盯着男人的靴子——鞋底沾着新鲜的雪泥,还夹着几根松针。这种松针她在承德西山见过,是只有松树林才有的红松针,而西山靠近林鹤年的防区,也就是说,这里离山西边境不远。她心里有了主意,故意对着男人露出恐惧的神情,用力扭动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不耐烦地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云瑾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想出去透气。男人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她被绑着跑不了,便走上前,拔掉了她嘴里的布条。
“我……我想上个茅房,这里太闷了,我喘不过气。”云瑾声音沙哑,故意装作虚弱的样子,眼角却悄悄瞥向男人腰间的匕首。
男人哼了一声,上前解开她脚上的绳子,却没松手上的绑:“老实点!要是敢耍花样,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云瑾点点头,跟着男人走出小屋。外面正下着小雪,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冻得她脸颊发麻。她借着走步的机会,悄悄观察四周——小屋建在半山腰,山下隐约能看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往西走,应该就能到林鹤年的防区。
走到茅房门口,男人站在外面守着,云瑾趁机从怀里摸出藏着的碎瓷片——那是她昏迷前从马车里摸到的,一直藏在袖口。她快速用碎瓷片割开手上的绳子,刚要走出茅房,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好了没有?快点!”
云瑾心里一急,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故意摔倒在地,发出“哎呀”的痛呼。男人以为她真的摔倒了,连忙走进来查看,刚弯腰,云瑾就猛地起身,用碎瓷片抵住他的脖子:“别出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动弹。云瑾趁机夺过他腰间的匕首,快速割开脚上的绳子,又把他绑在茅房的柱子上,用布条堵住他的嘴:“你最好老实待着,等陆承泽的人来了,自然会放你走。”
做完这一切,云瑾不敢耽搁,顺着山下的小路往西跑。雪越下越大,没过了她的脚踝,旗袍的下摆被树枝刮破,露出的皮肤冻得通红,可她不敢停下——她知道,赵敬尧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逃跑,必须在他们追上来之前赶到林鹤年的防区。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云瑾的体力渐渐不支,脚踝也传来阵阵剧痛。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军号声——那是林鹤年部队的军号声!她眼前一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军号声的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就看到一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骑马赶来。
“救……救我……”云瑾喊出这句话,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
而此时的少帅府,早已乱成一团。苏曼丽被赵敬尧的人扔在巷口,冻得瑟瑟发抖,被路人发现后送回府里。她刚清醒过来,就拉着陆承泽的手哭着说:“少帅,你快救救云瑾!那些人是赵敬尧的人,他们把云瑾抓走了!”
陆承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苏曼丽的肩膀,声音因急切而沙哑:“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赵敬尧的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是……是奉军的军装,他们往东边的山里去了!”苏曼丽哭得喘不过气,“都怪我,要是我没拉着云瑾去绸缎庄,她就不会被抓走了……”
陆承泽松开手,转身冲出书房,陈平连忙跟上:“少帅,您要去哪?”
“备马!带骑兵营去东边的山!”陆承泽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通知李营长,让他封锁所有通往奉天的山路;再给林鹤年发急电,让他派部队协助搜山,就算把整个东山翻过来,也要把云瑾找回来!”
陈平从未见过陆承泽这般模样——从前领兵打仗,面对千军万马他不曾退缩;与赵敬尧争夺商道,哪怕陷入绝境他也不曾慌神,可此刻,他的眼底满是血丝,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少帅,您冷静点!赵敬尧肯定设了埋伏,您亲自去太危险了!”陈平试图阻拦。
“危险?”陆承泽冷笑一声,眼底满是狠戾,“要她瑾有半点闪失,我就算踏平奉天,也要让赵敬尧血债血偿!”
说完,陆承泽大步走出府门,翻身上马。寒风卷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瑾儿,一定要找到瑾儿。
骑兵营跟着陆承泽往东山赶,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马蹄印。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陈平突然收到电报,是林鹤年的副将发来的:“少帅,我们在西山边境发现云姑娘,她已经昏迷了,现在正在营地救治,没有生命危险!”
陆承泽猛地勒住马缰绳,心脏狂跳,眼眶瞬间红了。他调转马头,朝着西山的方向狂奔,嘴里喃喃自语:“还好……还好你没事……”
赶到林鹤年的营地时,雪已经停了。陆承泽冲进帐篷,就见云瑾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苍白,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嘴角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
“瑾儿!”陆承泽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指尖的颤抖藏都藏不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瑾缓缓睁开眼,看到陆承泽眼底的血丝和下巴上的胡茬,知道他定是一路急赶,心里又暖又疼:“我没事,就是跑的时候崴了脚,林将军的军医已经处理过了。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