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小船破开水面,缓缓靠近。
船头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瘦,风一吹便晃荡。
楚天渊没有下令,船上的护卫们也都手持兵刃,静默地看着。
双方似乎都很有默契,在这宽阔的江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小船在距离楼船十丈远的地方停下。
那高瘦汉子抱了抱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对面的朋友,我们是青花三十六部的人。”
“我们兄弟在这青花荡讨生活,一向与人为善。”
汉子的脸上挤出笑容,露出一口黄牙。
“但凡从这里路过的朋友,只要给些辛苦钱,我们不仅不会为难,还会保你们接下来在明州水路上一路顺畅。”
“还请船上的朋友行个方便,免得刀兵相见,伤了和气。”
楚天渊闻言,上前一步,声音沉稳。
“此乃官船,你们连官船的钱也敢收?”
高瘦汉子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没听见“官船”二字。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朋友,交,还是不交?”
楚天渊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那黑压压的船队。
上百艘船,人数众多,其中修行者的气息更是毫不掩饰。
硬闯,即便能胜,也必然会有损伤。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要多少?”
高瘦汉子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多。”
“一千两白银,再加一千人的血税。”
此言一出,楚天渊身后的凌明等人,脸色皆是一变。
一千两白银不算什么。
可这一千人的血税,又是什么东西?
楚天渊眉头紧锁。
“我这船上,可没有一千人给你。”
“我们可以给三百人的血税,这是极限。”
他本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一番。
谁知那高瘦汉子听完,竟是极为爽快地点了点头。
“三百人就三百人,成交。”
这过于干脆的答复,让楚天渊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事情,似乎顺利得有些过头了。
陈玄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念头转动。
这楚天渊的气息,应是盏灯境,比之鹰尊,尚有不如。
但加上船上这批训练有素的精锐,真要动起手来,未必会输给对面那伙乌合之众。
可他还是选择了破财消灾。
看来青州之外,修行者之间竟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
能不动手,便尽量不动手。
他在镇魔司的卷宗阁里,也曾看过类似的记载,只当是粉饰太平的官样文章。
毕竟他在青州所见的,皆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如今看来,这浑浊的世道,自有其一套水面下的规矩。
很快,几个箱和一袋血气皮囊被送上了小船。
那高瘦汉子验过货,满意地点点头,撑着船,悠悠然地回去了。
随着他的离开,前方那密不透风的船队,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足够楼船通行的水道。
“起航。”
楚天渊下令。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所有人,不得卸甲,随时准备迎敌。”
楼船缓缓开动,驶入了那条由水匪船只构成的通道。
凌明和那些年轻人,个个手按兵器,神情肃穆,警惕地打量着两旁的匪船。
只有陈玄,依旧凭栏而立,江风吹动他的衣衫,神色平静如初。
楼船从通道中缓缓穿过。
陈玄能清晰地看到两旁船上那些水匪的脸。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麻木与凶狠。
在最大的那艘船的船头,那个脖子奇长的男人,正用他那双浑浊的竖瞳,冷冷地注视着楼船。
当楚天渊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两人竟是遥遥地,各自点了点头。
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楼船的船尾,终于驶出了通道。
前方江面豁然开朗。
船上紧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楚天渊看着越来越远的匪船,似乎也暗自松了口气。
难道对方,真的如此讲信用?
可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就在此时。
水匪的旗舰上,那长脖子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去的楼船。
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缩,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
衣袖滑落,露出一块狰狞的红色印记。
那印记此刻正微微发烫,闪烁着妖异的光。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住楼船。
“大哥?”
旁边的脓包脸凑了过来。
长脖子男人没有看他,声音沙哑而急促。
“传令下去。”
“等他们再走远一些,所有人,全力进攻。”
脓包脸愣住了。
“大哥,不是说好了收钱放人吗?怎么又…”
“闭嘴!”
长脖子男人猛地转头,竖瞳中杀机毕露。
“船上有个东西,必须留下。”
脓包脸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得一哆嗦,虽然满心疑惑,却不敢再问。
他脸上露出兴奋而残忍的笑容,立刻点头哈腰地跑去传令。
楼船之上。
凌明走到了陈玄身边,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过来了,刚才真是紧张死我了。”
他看着陈玄平静的侧脸,好奇地问。
“陈道长,你怎么一点都不怕?万一他们刚才突然动手…”
话音未落。
陈玄却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凌明。
“别高兴得太早。”
“嗯?”
凌明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下一刻。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猛地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是成百上千道同样的呼啸。
仿佛天空都被这声音撕裂。
“敌袭。”
船上的了望手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呜~
苍凉的号角声,瞬间响彻江面。
凌明猛地回头。
只见后方的天空中,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朝着楼船急速压来。
那是由无数箭矢组成的死亡之云。
几乎是同时。
楼船后方,那些刚刚还静止不动的水匪船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楼船冲来。
数十道身影从匪船上一跃而起。
有的人背后猛地张开一双肉翅,顺着箭雨,向着楼船甲板滑翔而来。
更多的人则是直接扎入江中,身形在水中快如游鱼,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线,从水下包抄过来。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