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开酱油作坊请人之后,院里的热闹,还没有消散,又迎来一桩大喜事,是白青青侍弄的稻田养鱼,如今水里的鱼,从鱼苗长成了半大的鱼。
微风一吹,稻苗晃悠悠,水里的鱼群,跟着翻起闪闪的水花,鱼尾巴在稻苗根部摇摆着,能惊起一圈涟漪。
白青青蹲在田埂上,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有鱼凑过来啄,她笑的眉眼弯弯,转头喊哥哥们时,声音里裹着甜滋滋的欢喜。
这酱油作坊雇人,稻田养鱼,这是两大喜事,让白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在致富路上,一路狂奔。
赵德顺盯着稻田里游来游去的半大鱼群,他眼睛都快黏在水面上,嘴里忍不住啧啧惊叹道:“白家人可真厉害,这鱼还真让他们养成了。”
赵德顺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吃惊,眉头微微上挑,连带着语气里裹着一丝嫉妒,手不自觉的在身侧攥了攥,恨不得立刻挽起裤脚,下稻田亲手抓几条鱼上来,才会善罢甘休。
段守田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直接开口道:“赵德顺,你当初说白家不会种稻田,硬要往里面放鱼苗,简直是胡作非为,是毁了稻田。”
段守田抬手指了指田埂边,语气里满是揶揄,接着说道:“你看看,不但稻苗长得又高又壮,鱼长得又大又肥,人家比我们种的更好。”
赵德顺先前可不是这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凭着几十年种地的老经验,总爱端着架子说着闲话,话里话外满是嘲讽,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赵德顺不光在人前,偶尔会说一句,“白家稻子都种不明白,还瞎折腾稻田养鱼,纯粹瞎胡闹。”
赵德顺背地里,更是没少嚼舌根,嘀咕着,“白家就是赚的银子太多,烧得慌,净整这些没用的幺蛾子。”
其实有这想法的人,不止赵德顺一人,村里大部分村民,当初都是这么想的,他们总觉得老祖宗传下来,种稻田的法子,才是最靠谱的,白家弄的稻田养鱼,就是冒失的举动。
一想起自己先前说的那一番话,赵德顺脸“腾”地红透了,连耳根子都泛红,又羞又恼的站在那里,半天憋出一句,“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赵德顺说得没有什么底气,眼神也有一些躲躲闪闪,不敢往稻田那边看,手不自觉在衣摆上蹭来蹭去,她那一副尴尬的模样,谁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无话可说。
赵德顺心里堵得慌,满心满眼,都是保住面子,挣回一点体面,稻田里半大的鱼,长势旺的稻苗,都摆在眼前,他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出来。
赵德顺只能硬生生憋着一口气,任由旁人几句嘲讽的话,飘进耳朵里,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谁让自己当初嘴没个把门的,说话没有分寸,如今这尴尬劲儿,可不就是自找的么!
白青青提着一个小木桶走过来时,正好瞧见两个老头子,站在自家稻田边,木桶里装着鱼食,她脚步轻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站在田埂边看着。
有人来看一点都不奇怪,自从白青青弄的稻田养鱼,村里的乡亲们,比她这个主人还要上心,时不时来田边,瞧两眼鱼是否长大,看稻苗的长势,早就成了常事。
一眼瞧见白青青过来,赵德顺瞬间收起刻薄嘴脸,取而代之的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还往前凑了两步。
赵德顺看着白青青手里的小木桶,笑呵呵的开口道:“小福星,你又来喂鱼,难怪你家的鱼,长得又肥又大,这鱼可以吃了。”
白青青把手里的小木桶,轻轻放在田埂边,接着挺直小身板,转头看向两个老头子,声音脆生生地回答道:“段爷爷,赵爷爷,这鱼现在有点小,刺太多啦!”
白青青顿了顿,她的眼神落在稻田里游来游去的鱼群上,又补充道:“等收稻子时,鱼就应该长得差不多,到时候吃才正好。”
听了这话,段守田脸上笑意更浓,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的接话道:“小福星说的对,鱼再长大一点,才会好吃,鱼肉鲜嫩的刺也会变少。”
段守田的目光,落在白青青脚边的小木桶,他又连忙说了一句,“小福星,你这小身边,提这么重的木桶,可别累坏了,段爷爷来帮你喂鱼,你在一旁歇着,就行了。”
听了这话,白青青眼前一亮,小脸上立刻绽开甜甜的笑容,声音里满是感激的说道:“段爷爷,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呀!”
白青青说着往前凑了凑,她伸手拍了拍木桶边缘,那一副既乖巧,又真诚的模样,看的段守田心里暖融融。
听着白青青和段守田热络的说着话,站在一旁的赵德顺脸悄悄泛红,比刚才被戳穿的旧事,还要尴尬。
赵德顺那一双苍老的手,在身侧不自然动了动,像是学着段守田说几句讨好的话,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谁都记得,当初白家要弄稻田养鱼,赵德顺最不看好,也是反对最凶的人,他不仅在村口跟别人,念叨着,“这是瞎胡闹,迟早把稻苗毁了。”
如今赵德顺成了看鱼次数最多的人,每天早晚都会绕到这里,蹲在那里看半天鱼;
有时候,偶遇白青青喂鱼,赵德顺站在一旁,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在意,好像稻田里的鱼,是他亲手喂大一样。
对赵德顺糟糕的印象,是从白青青稻田养鱼开始,都是他仗着年纪大,辈分高,说话毫无顾忌,那一张嘴,像是淬了毒一般,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
之前白青青与爹爹在田埂边,插好围鱼的竹栅栏,赵德顺背着手走过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直接嘲讽道:“小福星,你还在稻田里养鱼,纯属瞎折腾。到时候,收不着稻子,捞不着鱼,看你哭都没地哭。”
赵德顺话里话外都是不屑,连带着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傻子。
白青青去云台镇,在村口又撞见赵德顺,跟几个人唠嗑,远远听见他说着,“白家的小福星,就是被宠坏了,家里开个粮油作坊,赚了一点银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种了几十年地,还没听说过,稻苗跟鱼在一块养,还能活吗?依我看,用不了两个月,稻苗就得死了。”
赵德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路过的白青青,听的一清二楚,气得她牙根痒痒,好想揍他一顿。
白青青心眼小,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谁敢说她坏话,她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赵德顺说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白青青没有当面理论,她在心里,把这个“嘴巴臭的老头子”,狠狠骂一顿。
每次看见赵德顺往田边凑,白青青故意绕道走,喂鱼时会把小木桶拎得远远的,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直到后来鱼渐渐长大,赵德顺态度才变好了,白青青想起当初的那些伤人的话,心里还是会难受,对于他的印象,简直太差了。
赵德顺站在田埂边,不吭一声,白青青不打算主动开口,她一直记得当初的事。
白青青与爹爹放鱼苗时,赵德顺路过,故意放慢脚步,小声嘟囔着,“真是白费力气呀!”
白青松与白青青父女二人,忙着插稻苗,赵德顺看见了不仅不帮忙,还幸灾乐祸的说道:“青松,你不要跟小福星一起瞎折腾。”
赵德顺说的那些话,白青青至今铭记于心,让她没有办法,对一个“嘴巴毒的死老头子”,无法热络起来。
就算偶尔瞧见赵德顺,他都在弯腰盯着水里的鱼,想开口说话,犹豫一下,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白青青立刻转开视线,要么抬头望天,要么低头看鱼,反正就是不搭理赵德顺。
白青青觉得没必要跟他说话,说多了怕想起当初的委屈,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段守田把最后一勺鱼食,洒进稻田里,他袖子挽在胳膊肘,手上沾着泥点子,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他朝着白青青扬了扬下巴。
段守田夸赞道:“小福星,鱼食都帮你喂完了,你家这些鱼真大,鱼扎堆抢食,游的又快,吃的又多,以后肯定长得又肥又大。”
段守田把小木桶里里外外,都洗的干干净净,他转身拎着小木桶,送给白青青,他笑着说道:“给你把小桶洗干净了,这样你提着回家吧!”
听了这话,白青青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脸颊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眼睛弯的像月牙儿,那模样别提多招人稀罕。
白青青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笑眯眯的说道:“段爷爷,谢谢您,帮我喂鱼,等鱼长大了,我让爹爹挑一条最大的鱼,送给您,您尝一尝我家稻田里养的鱼,看看是不是很好吃呀!”
听了这话,段守田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语气里满是爽快,乐呵呵的说道:“好,段爷爷就不跟你客气了,到时候,我就等着吃你家稻田里养出来的鱼,看这鱼吃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段守田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眼中满是真切的期待,他盼着鱼,快点长大,不光想吃鱼。他更想亲眼看看,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到底靠谱不靠谱。
其实不止段守田好奇,村里男女老少,都在盯着这一片稻田,先前他们只是好奇,心里有些犯嘀咕,如今看着稻苗长得壮,鱼也活泛。
大家都明白,要是稻田养鱼,真的成功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等明年开春的时候,保准有不少人家要跟着学。
到时候,家家户户的稻田里,都能养鱼,大家的日子,更加有了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