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的“物理疗法”滑稽溃败,云笈精妙的“法则符箓”也在时间伟力面前黯然消逝。两次尝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终究未能触及那沉沦于黑暗湖底的症结核心。团队的气氛,在短暂的希望之后,再次被沉重的现实所笼罩。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苏岩身上,更准确地说是汇聚到了他手中那枚自始至终都在散发着同源悲鸣的周天星辰盘上。它既是引领他们来此的“钥匙”,也是此刻唯一能与那“哭泣的时钟”产生深层共鸣的存在。
苏岩低头凝视着掌中温润而又躁动不安的罗盘,银光在其上流转,仿佛一颗因同伴痛苦而焦急跳动的心脏。他明白,伙伴们已经用各自的方式,为他排除了错误的路径,试探了危险的边界。现在,轮到他了。最终的手段,必须也是最根本的——依靠这“观测者”留下的凭证,去尝试与那故障的节点,进行一场直接的、“意识”层面的沟通与干预。
这绝非易事,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冒险。他将要深入的,不是一个物理空间,而是那个濒临崩溃的法则造物最核心、最混乱的“意识海”或“法则核心”。那里充斥着断裂的时间线、颠倒的因果链、以及因痛苦和混乱而滋生出的各种不可名状的规则畸变体。
“我需要进入它的‘内部’。” 苏岩抬起头,目光扫过伙伴们,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通过罗盘,尝试与它的核心建立连接,找到那个最初的‘错误节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太危险了!” 墨痕第一个反对,“苏岩小子,那里面现在就是个法则的绞肉机!连我的能量扳手和云笈姑娘的符箓都扛不住,你的意识进去,万一迷失在里面,或者被那些混乱的规则同化、撕碎……”
白芷也停下了片刻的梵唱,眼中充满了担忧:“苏岩大哥,意识离体,深入彼方法则核心,无异于魂渡弱水,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不若再从长计议?”
连阿土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紧紧抓住苏岩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苏岩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们没有时间了。白芷姑娘的梵唱虽能安抚,但消耗巨大,难以持久。一旦节点内部的冲突再次压倒安抚,它可能会彻底崩溃,甚至引发更恐怖的规则灾难。这是唯一可能治本的方法,也是‘巡天者’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看向白芷和云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白芷姑娘,请继续以梵唱维持节点的相对稳定,尽可能削弱其对外界意识的排斥与攻击性。云笈,请在我周围布下守护心神、稳固意识的符箓,为我争取时间。”
他又看向墨痕和阿土:“墨痕兄,飞船和外部警戒就交给你了。阿土,星璇,保护好大家。”
众人见苏岩心意已决,且分析得在情在理,便不再劝阻,而是立刻行动起来,各司其职。
白芷重新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诵念《清净莲华定心梵咒》,柔和的佛光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绵绵不绝地缠绕向那颤抖的时钟,努力抚平其最狂躁的波动。
云笈强忍着之前反噬带来的不适,指尖清光再起。这一次,她绘制的并非秩序符,而是数道专门用于 “宁神守护”、“固魂定魄” 的古老符箓。这些符算化作一道道清蒙蒙的光环,如同莲花瓣般层层叠叠地将盘膝坐下的苏岩笼罩在内,形成一个脆弱却至关重要的意识保护层。
墨痕打起十二分精神,监控着飞船内外的一切数据波动(尽管大部分不可信),同时将非必要的系统全部静默,减少任何可能对苏岩造成干扰的因素。阿土和星璇则一左一右守在苏岩身旁,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苏岩最后看了一眼伙伴们,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决然。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将周天星辰盘托于胸前,神识不再有丝毫保留,如同决堤的江河,彻底沉入那温润而悲伤的银光之中。
“以‘巡天者’之名,星辰为引,法则为桥……连接!”
他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引导着罗盘的力量,以一种极其温和、近乎“请求”的方式,向着那同源的、痛苦的法则时钟,伸出了意识的“触须”。
罗盘银光大盛,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散发,而是凝聚成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闪烁着星辰光辉的银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神经末梢,又像是小心翼翼的探路者,穿透了飞船的力场,无视了空间的紊乱,缓缓地、轻柔地,向着那巨大时钟虚影最核心、最混乱的区域,“触摸”而去。
就在罗盘的银色光丝与时钟法则核心接触的刹那——
苏岩浑身猛地一震!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拉扯,瞬间脱离了对身体的感知,投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法则迷宫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之分。有的,只是无数断裂、扭曲、打着死结的时间线,如同疯狂舞动的彩色毒蛇,互相缠绕、碰撞,时而向前喷射出未来的碎片,时而又向后倒卷起过去的尘埃;无数颠倒错乱、首尾不相连的因果链,如同被剪断后又胡乱拼接的锁链,效果漂浮在原因之前,结局悬置于开端之上;更有各种由纯粹混乱规则凝聚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扭曲意象——不断自我否定的几何图形、同时呈现诞生与衰亡状态的星云幻影、发出无声尖叫的逻辑黑洞……
这是一个理智的禁区,一个秩序的坟场!
苏岩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被瞬间抛入了这片狂暴的法则怒海之中。巨大的信息洪流和规则冲突几乎要瞬间将他的自我认知冲垮。若非外界白芷的梵唱如同灯塔般持续传来微弱的安定波动,以及云笈布下的守护符算如同船壳般艰难地抵挡着混乱的侵蚀,他的意识恐怕在进入的瞬间就会彻底迷失、湮灭。
“稳住……必须稳住……” 苏岩强行凝聚起近乎涣散的意识,努力在这片混沌中维持着自我的“坐标”。他能感觉到,手中(意识层面)的罗盘依旧在散发着温润的银光,如同在这片黑暗迷宫中唯一的指南针,微弱却坚定地指向某个方向——那很可能是整个混乱的源头,那个最初的“错误节点”!
他必须找到它!
他开始尝试在这迷宫中“移动”。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意识在无数规则碎片和信息流中的穿梭与辨识。他避开那些疯狂舞动的时间乱流,那里面的时间流速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的意识经历千年一瞬或者一瞬千年的错乱,导致彻底迷失;他绕开那些颠倒的因果漩涡,一旦被卷入,可能会陷入“我之所以寻找是因为我已经找到”或者“我无法找到是因为我正在寻找”的逻辑死循环。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的意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不断刺扎他的思维核心。外界,他的本体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身体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不自然的抽搐。
“苏岩大哥的状态很不稳定!” 云笈第一时间察觉到守护符算传来的剧烈波动,立刻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清光愈发凝实,努力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意识防护。
白芷的诵经声也变得更加空灵而悠远,将更多的安抚之力投向法则时钟,试图从源头减轻对苏岩意识的冲击。
墨痕紧张地看着生命体征监测仪上那些剧烈波动的曲线(但愿这次是准的),手心全是汗。阿土更是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用力握着斧头,眼巴巴地看着苏岩。
在意识的迷宫中,苏岩不知道“前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罗盘的指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只能凭借着一股坚定的意念和对“巡天者”职责的担当,艰难地向着那混乱的源头靠近。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破碎“可能性”构成的、如同万花筒般的区域后,他“看”到了!
在那迷宫的至深之处,一切的规则乱流似乎都源于一个点——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极度不协调与痛苦波动的 “结”。
它并非实体,而是由一段扭曲到极致的代码(法则层面的)、一个自我指涉的无限循环、以及一股顽固的、来自宇宙之外的“锈蚀”痕迹,强行纠缠、打结在一起形成的!
这个“结”,就像一颗恶性的种子,扎根在法则时钟的核心,不断地汲取着秩序,散发出混乱与痛苦,污染着整个系统!时间流的悖论源于它试图同时处理这个结中相互矛盾的信息;因果律的崩溃源于这个结本身的存在就违背了因果!
找到了!这就是那个最初的“错误节点”!是“规则侵蚀”在此地留下的创伤与病灶,也是导致节点故障、陷入痛苦的万恶之源!
然而,就在苏岩的意识锁定这个“错误节点”,并试图通过罗盘的力量去接触、去解析、甚至去尝试“解开”它的时候——
异变再生!
那原本就极度不稳定的“错误节点”,似乎察觉到了外来的介入,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猛烈的一波混乱冲击!
一股混合了时间悖论、因果倒错以及纯粹虚无力量的狂潮,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向苏岩的意识席卷而来!
云笈布下的守护符算光环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瞬间黯淡了大半!白芷的梵唱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变得断断续续!
苏岩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之中,仅存的理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