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紫色空间内,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
墨琼从深度修炼中缓缓退出,周身缭绕的精纯死气悄然收敛。
他习惯性地看向身旁的陈昀,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陈昀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但眉头深锁,身体微微僵硬,呼吸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滞涩感。
他周身弥漫的煞魔之气虽依旧在缓缓吸入,却少了往日的圆融流畅,反而像被无形的屏障阻碍着,透出一种深陷泥沼的沉重。
“昀哥?”墨琼轻声呼唤,带着关切。
陈昀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平素清亮锐利的眸子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紫雾,望向某个遥不可及又令人恐惧的深渊。
他木然地转过头,看向墨琼,声音干涩而迷茫:“小琼…我好像…弄清了点东西,但好像…陷得更深了。”
“怎么了?”墨琼挪近了些,目光澄澈地看着他,“我们哥仨,哪个不是怪胎?我本体是块玉,啸天更是凡狼逆天改命,你又何必纠结?”
陈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族。”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具身体,“构成‘我’的根本…可能已彻底不同了。”
墨琼闻言,非但没有惊诧,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洒脱与不羁:“昀哥,你是不是练功练糊涂了?我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百多年前,咱们还是凡人,懵懵懂懂地落到这鬼地方,不也啥都不知道?为了弄清自己是谁,咱仨东躲西藏,吃尽苦头,那时候可没见你迷茫过!”
他站起身,走到陈昀面前,小小的身影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现在好了,踏上仙途了,知道的比凡人多,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以咱们现在这点道行,连这方天地都还没摸清边角,就想参透自身最大的秘密?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他拍了拍陈昀的肩膀,语气轻松却字字敲在陈昀心坎上:“想不通,就先放着呗!日子还长着呢!等咱们本事大了,站得高了,那些迷雾自然就散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永远弄不清楚又怎样?咱们哥仨最大的念想,不就是一起逍遥天地,看遍这诸天万界的风景吗?管他什么种族归属,管他什么独一无二,能碍着我们吃喝玩乐,遨游星河?”
墨琼的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的清风,瞬间吹散了陈昀心头的阴霾与自我禁锢的枷锁。
是啊!
自己执着于“是什么”,却忘了“要什么”!
这具身体是机缘巧合下的异变也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也罢,它承载的是“陈昀”的意识,是追求逍遥天地的意志!
纠结于此,岂不是画地为牢,自寻烦恼?
一抹释然的笑意终于重新爬上陈昀的嘴角,眼中的迷茫被久违的锐利和坚定取代。
“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倒是我想岔了,钻了牛角尖。小琼,你说得对!管他呢!逍遥自在才是真!抓紧修炼,我有预感,咱们离出去不远了!”
看着陈昀眼中重燃的光彩,墨琼也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昀哥嘛!好!”
心结已解,再无挂碍。
陈昀目光灼灼地重新拿起那卷承载着启皇惊世构想的《造化锻体诀》。
这一次,他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不再纠结于自身的“异类”属性,而是以一种纯粹探索与利用的姿态,去审视这卷轴中记载的、直指生命微粒本源的淬体法门。
他闭上双眼,屏息凝神,按照卷轴中那极其艰涩粗糙的“内视微粒”法门,将意识沉入身体最深处。
渐渐地,超越凡俗感知的景象在识海中展开——无数充满无限活力、不断分裂更迭的微小单元,构成了他这具“永动”之躯的基石。
“就是现在!”陈昀心中低喝,毫不犹豫地运转起启皇推演的、加速生命微粒吸收转化能量的法门!
轰——!
就在法门运转的刹那,整个紫色空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然剧震!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发生了!
原本弥漫在空间中、浓郁精纯得如同粘稠墨汁的无尽煞魔之气,骤然间狂暴起来!
它们不再是被动地围绕,而是如同嗅到了绝世珍馐的远古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无数道漆黑狰狞的恶蛟狂龙,争先恐后、铺天盖地地朝着陈昀的身体猛扑而去!
那景象,如同黑色的怒海倒卷苍穹,要将中心的孤岛彻底吞噬!
“呃啊!”狂暴的能量瞬间灌体,饶是陈昀体质特殊,也感觉身体仿佛要被这无穷无尽的凶戾之气撑爆撕裂!
他闷哼一声,牙关紧咬,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瞬间渗出,又被狂暴的魔气蒸发。
他的身体被浓稠如实质的黑色魔气彻底包裹,形成一个不断扭曲、膨胀的恐怖黑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神般的气息。
黑茧缓缓离地悬浮。
以其为中心,空间剧烈地扭曲、塌陷,一个巨大无比、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球体虚影隐隐浮现!
这黑球深邃得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黑暗,光滑的表面反射不出任何光泽,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虚无与毁灭感。
“嗯?!”山奎至尊的残念瞬间被这惊天动地的异变惊动,身影骤然在紫雾中凝实。他那双历经万古沧桑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造化锻体诀》?!他竟真的……引动了?!”山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卷启皇陛下穷究天地奥秘创出的无上法门,自诞生之日起,便如同天书,无人能解,连启皇自己都坦言未能真正修成。
他守护此诀万载,早已认定其只是理论上的绝响。
九州鼎执意让他交给陈昀,他虽有疑虑却选择相信,却万万没想到,陈昀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窥见了门径,并引发了如此恐怖的异象!
“如此狂暴地鲸吞煞魔之气……这第三魔眼积存千万载的精华,连当年全盛时期的魔族大能都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汲取!这小子……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
山奎一边心惊,一边毫不犹豫地出手,虚幻的手掌凌空按下,浩瀚的力量弥漫开来,竭力稳住这方因能量狂潮而濒临崩溃的紫色空间,防止其提前湮灭。
他的目光穿透那翻滚的黑茧,试图洞悉陈昀体内的情况。
他能感觉到,海量的煞魔之气正被疯狂地转化、吸收,用以填补、夯实陈昀淬体境的每一分底蕴,推动其肉身向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打破常理认知的极致升华!
陈昀的肉身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诸天公认最霸道、也最高效的淬体能量。
他之前吸收的血池精华、灵雨甘露、矿脉本源,早已让他在淬体六重时就打下了超越同阶的根基。
而此刻,在这魔眼核心无穷精纯煞魔之气的灌注下,那层无形的“上限”被悍然冲破!
他的境界在狂暴能量的推动下飞速攀升:淬体七重、八重、九重……势如破竹,直达淬体境大圆满!
但这并非终点!
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伴随着身体更深层次的伐筋洗髓,筋骨血肉发出神铁交鸣般的铿锵之音,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能量,绽放出内蕴的神辉。
三次彻底的蜕变后,他的肉身强度已然达到了理论上的极致,足以让任何以肉身称雄的种族天才都黯然失色。
然而,更让山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是——当第九次淬体完成,陈昀的肉身达到所谓的“圆满”时,那吞噬煞魔之气的速度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加凶猛!
构成他身体的每一个“微粒”,仿佛依旧饥渴无比,贪婪地索取着能量,丝毫没有饱和的迹象!
“这…这怎么可能?!淬体九重已是天道枷锁下的极致,肉身饱和,再无法寸进!他……”
饶是山奎见多识广,此刻也彻底失语。
他眼睁睁看着陈昀的肉身在“圆满”之后,继续鲸吞海量煞魔之气,进行着史无前例的第十次淬炼!
嗡——!
当第十次淬体完成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彻底超脱凡俗桎梏的升华之感,从陈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轰然爆发!
那不是量变的积累,而是生命本质的质变!血肉晶莹,骨骼如玉髓,内蕴神光。
无需刻意催动,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便自然流露,仿佛举手投足间便能撕裂山岳,撼动大地!
他的肉身,已真正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向着一种未知的神异境界迈进!
“淬体…十重!打破了万古铁律!”山奎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神剧震。
在他纵横的那个大杀伐时代,天骄如过江之鲫,神体圣体层出不穷,却也从未听闻有谁能在淬体境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高度!
陈昀此刻的肉身强度,足以碾压任何一阶种族的天骄,甚至逼近某些弱小的二阶生灵!
然而,就在陈昀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中时,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警兆毫无征兆地炸开!
轰隆——!!!
整个紫色空间,不,是整个锁魔塔的核心封印之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来自根基深处的恐怖哀鸣!
空间壁障剧烈扭曲,细密的漆黑裂痕如同蛛网般凭空蔓延、闪现!
一股无法形容、漠然无情、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恐怖威压,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如同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陈昀!
“不好!是天劫!”山奎至尊的残念发出惊骇欲绝的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你触动了禁忌!引来了天道杀劫!”
陈昀瞬间从强大的错觉中惊醒,如坠冰窟:“天劫?不是突破大境界才有的考验吗?”
“考验?不!”山奎的声音急促而沉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抹杀!天道不容许你这种打破既定秩序、悖逆常理的存在!你的十次淬体,你的特殊体质,在它眼中就是必须清除的‘异数’!这不是考验,是生死大劫!是天道降下的毁灭!”
他飞快地补充,试图让陈昀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劫难形式莫测!当年启皇陛下创出惊世法门,引来的便是焚尽万物的‘业火劫’,足足煅烧了四十九天!九死一生!你这……恐怕更为凶险!”
陈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那冥冥中锁定的恐怖意志,带着纯粹的毁灭之意,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立刻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刚刚突破到淬体十重的力量催动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发出嗡鸣,肉身神光流转,严阵以待。
他飞速调整呼吸,凝聚精神,将状态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目光死死盯着空间上方那不断扭曲、仿佛随时会裂开的虚无之处。
劫难,将至!
是生是死,唯有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