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青木酒肆……就是这儿了!”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憨的女声在酒肆门外响起,如同珠落玉盘。
“思思,你确定是这?这地方也太……偏了吧?而且好小啊!”另一个温婉些的女声带着明显的迟疑响起。
“没错!错不了!跟城门处那几个卫兵大哥描述的方位、特征一模一样!他们说这家店虽然偏僻不起眼,但酒是城中一绝!”那娇憨的女声笃定地说道,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真是服了你了!堂堂……居然跑去跟守城门的卫兵打听哪家酒好喝?”温婉女声带着无奈的笑意。
“哈哈哈!”娇憨女声得意地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游历诸界,每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当地守城门的卫兵聊天!他们对城里哪家东西好吃、哪家酒水地道、哪家铺子实惠、哪里容易踩坑,全都门儿清!找他们打听,准没错!比那些华而不实的酒楼可靠谱多了!”
陈昀串肉的手微微一顿。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并未太在意,天翎城修士如云,声音相似也不奇怪。
直到第三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幽泉流过寒玉,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能洗涤人心。
“走吧,进去看看。思思好酒如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让她如此推崇,想必有其独到之处。”
这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在陈昀识海中炸开!
他手中的动作彻底僵住,指尖捏着的那根串了半截肉块的竹签,“啪”的一声轻响,竟被他体内骤然失控、又瞬间强行压下的气息,震得粉碎!
连带着签子上那些坚韧的蛮兽肉块,也化为了一小撮细密的齑粉!
段幽雪!
那个在衍皇仙殿之中,有着一双仿佛能窥破世间一切迷雾、洞悉本源的神异双瞳的女子!
她是唯一一个,不仅轻易看穿了陈昀当时的易容伪装,更是一语道破了他命相特殊、身负惊天隐秘的人!
那短暂的交集,如同烙印般刻在陈昀心底,一直是他心底最深沉的忌惮!
而那个娇憨的女声,他也瞬间想起来了——慕容思思!那
个天真烂漫、心思单纯,出身却同样不凡的少女!
就在陈昀心神剧震、失神的这刹那功夫,那三位女子已经莲步轻移,推开了青木酒肆那扇半旧不新的木门,踏入了店内。
午后的阳光从她们身后涌入,勾勒出三道窈窕曼妙的身影。
陈昀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如此大意!
沉浸在墨琼关于轮回的感悟和自己的思绪里,竟忘了将一丝神念外放,监察周遭!
否则,以他的灵觉,在段幽雪她们踏入这条巷子的瞬间,就该有所察觉,第一时间避开!
懊悔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被一股强大的理智压下。
他怕什么?段幽雪!当年在衍皇仙殿,众目睽睽之下,她看穿了自己,却没有当场揭露,更没有告知任何人!
如今时过境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没有理由、更没有动机泄露自己的行踪!
心思电转间,陈昀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紊乱的气息,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酒肆老板该有的、带着点市侩和热情的笑容。
午后的微风恰好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
“店家,可有……”慕容思思那娇憨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也朝着柜台这边看来。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短促而充满极度震惊的轻呼打断!
“是……是你!”
声音来自段幽雪。
她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海漩涡、能勘破一切虚妄的神异眼瞳,此刻正死死地盯在陈昀脸上,瞳孔深处是难以置信的剧烈震动!
那张清丽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失态的表情,充满了极致的错愕与深深的不解!
陈昀抬起头,目光迎向段幽雪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眸。
他脸上的市侩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中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故人重逢的复杂笑意。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呵呵,是我。多年不见,段姑娘……风采更胜往昔。”
段幽雪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开了个酒肆?!”
她简直无法理解!
眼前这个穿着沾了些油渍的粗布围裙,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肉末和竹签碎屑,站在这个弥漫着烟火气息的、偏僻小巷破旧酒肆里的男人……
是那个在衍皇仙殿中,如彗星般崛起,翻手间擒拿九渊归墟圣子周星魁,与姬梵夜那等绝世天骄激战而不落下风,最终与帝殇、叶秋云并肩踏入终极传承之地,坑杀了周星魁,搅动了整个仙殿风云,甚至与玄灵圣体都牵扯不清,让无数至尊大能都摸不清根脚、讳莫如深的——陈昀?!
十八年来,帝殇在万族战场杀得尸山血海,凶名赫赫;叶秋云在虚无边荒逍遥纵横,声望日隆;唯有这个同样进入终极传承之地的陈昀,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音讯!
诸天万界,不知多少势力在暗中探寻他的下落而不得!
他竟在这里?像个凡俗的厨子一样,串着肉串,卖着酒水?!
这反差之大,大到让段幽雪这位天之骄女,心神都为之失守,一时间呆立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幽雪,你……认识这位店家?”慕容思思这时才看清陈昀的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脸,与记忆中的任何人对不上号,他并未看穿陈昀的易形。
她疑惑地看向失态的段幽雪。
另一位气质温婉娴静的女子,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昀心头一紧,立刻抢先开口,笑容带着点小商贩的谦卑:“呵呵,在下张伟,一介酒肆小商贩。多年前曾有幸与段仙子有过一面之缘,承蒙仙子不弃,还记得小人。”
他再次强调了“张伟”这个化名。
段幽雪闻言,眼中那极度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笑非笑、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深深看了陈昀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张伟?装,你继续装!
但她嘴角却勾起一个同样带着点戏谑的弧度,顺着陈昀的话道:“没错,张公子,别来无恙啊!”
她特意在“张公子”三个字上,加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语气。
“原来真认识啊!那就好办了!”慕容思思顿时大喜过望,拍手笑道,“张公子是吧?我进城时就听卫兵大哥们说你家酒水神妙,还有烤肉一绝,就是地方小规矩多,要预约!现在既然认识段姐姐,咱们算不算自己人?能不能行个方便呀?”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
“思思!”那位温婉娴静的女子轻轻拉了拉慕容思思的衣袖,嗔怪道,“人家店家开门做生意,自有规矩。我们贸然前来已是打扰,怎好再让人家为难?”
“呵呵呵,”段幽雪轻笑出声,如同冰泉叮咚,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带着一丝促狭,牢牢锁在陈昀略显尴尬的脸上,“倒是不知‘张公子’竟还有这等妙手。听思思这么一说,我也馋了,也想尝尝张公子的手艺呢。不知……张公子可方便?”
她特意在“张公子”三字上又微微一顿,那眼神,仿佛吃定了陈昀一般。
陈昀看着段幽雪那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好奇的目光,再看看慕容思思那满是期待的眼神,以及旁边那位温婉女子略带歉意的微笑。
他知道,今日这“劫”,是躲不过去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认命般的笑容,侧身让开柜台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位仙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都是熟人……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