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灵大殿,深海玄罡石构筑的墙壁在镶嵌的巨型月光石照耀下,流淌着幽冷坚实的光泽,仿佛凝固的寒夜。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丹药的清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席卷蓝林界南疆的滔天血战。
殿内人影幢幢,却异常安静,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偶尔几声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闷哼,如同沉雷滚过死寂的湖面。
大殿中央,一株并非实体、却凝若实质的巨树虚影巍然矗立,撑开一片生机盎然的领域。
树干虬结如龙,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枝叶并非寻常碧绿,而是一种蕴含无尽生机的、近乎透明的翡翠之色。
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内里仿佛有细小的金色火焰在安静燃烧,散发出温暖、纯净、带着涅盘重生意境的光芒,如同最上等的暖玉,无声地浸润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便是黄轩的命相显化——涅盘道树!
其本源,正是当年衍皇大墓中那枚夺天地造化的凤凰涅盘果。
柔和而磅礴的绿芒如同实质的暖流,笼罩着殿内每一位气息萎靡、伤痕累累的长老。
火风长老盘膝坐在最前方,他赤裸的上身新伤叠着旧创,一道几乎将他斜肩劈开的巨大刀口,皮肉焦黑翻卷,深可见骨,此刻却在绿芒的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新生肉芽,焦黑褪去,露出粉嫩的新肉,断骨处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缓慢而坚定地接续。
他周身原本黯淡的涅盘圣炎,如同得到滋养的火种,重新跳跃起微弱却顽强的火星,贪婪地汲取着道树散发的生机。
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显然愈合的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那眼神深处,却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凶悍与不屈。
苏霸天则靠在一根冰冷的殿柱旁,他那柄门板大小的狰狞战斧随意丢在脚边,斧刃崩裂,布满暗红的血痂。
他胸前那道自左肩延伸至右腹的恐怖豁口虽已止血,但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肋骨依旧触目惊心。
绿芒温柔地包裹着他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生机渗入,缓解着那撕裂灵魂的剧痛。
他身后,那尊模糊却凶威滔天的梼杌虚影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凝实了几分,虚影的巨口微微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吞噬着战场上残留的杀伐血气,转化为一股股滋养自身的凶戾力量,与道树的生机形成诡异的平衡。
他咧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却发出低沉如兽的笑声,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的庆幸与更深的渴望。
刘盛昌被两名弟子小心地搀扶着坐在特制的玉墩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强行催动、维持“太虚灭灵阵”对抗十族联军的恐怖反扑,几乎榨干了他这位阵道大师的每一分神魂与精血。
此刻,他背后的先天阵盘虚影早已溃散,唯有一丝微弱的精神烙印与道树的绿芒相连,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涓涓细流浸润。
绿芒在他枯槁的面容上流转,抚平他因透支而扭曲的经络,一点一滴地修补着识海深处那几乎碎裂的阵道本源。
他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绿芒的深入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紧抿的嘴唇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
洪齐的黑袍破碎得如同渔网,勉强挂在身上,露出的皮肤苍白得不见血色,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被无形之力切割的伤痕。
他倚着同样翅膀折断、气息萎靡的洪鹫,一人一鹫如同刚从幽冥血池中捞起。
道树的绿芒笼罩着他们,阴影之力与生机之力在他们体内缓慢交融,修复着那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经络和透支的本源。
墨琼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陈昀主座旁的特制座椅上,道源兽皮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嘴角残留着一抹淡金色的血痕。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身后的阴阳鱼图虚影在绿芒的滋养下缓缓旋转,左眼的灰白寂灭与右眼的玄黄生机流转不息,仿佛在调和着生与死的界限。
啸天巨大的狼躯趴伏在陈昀脚边,断掉的左前腿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药香的灵膏包裹固定,幽绿的狼眼半开半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痛楚的呜咽。
道树的绿芒如同最温柔的抚慰,包裹着它的伤处,加速着骨骼与血肉的愈合。
大殿一角,黄轩正埋首于一堆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之中,十指翻飞如电,镊子、刻刀、闪烁着符文的焊笔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残影。
他额角青筋微跳,汗水浸湿了鬓角,口中念念有词:“第七号能量核心过载烧毁…三号、九号动力关节粉碎性断裂…主控神念回路被污秽之力污染,需要纯净灵髓液反复冲刷…妈的,这次亏大了!”
他面前,正是他耗费无数心血资源打造的傀儡军团残骸。
这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甚至拖着敌人自爆的钢铁战士,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玩具,散落一地。
他小心翼翼地从一具相对完整的、形似金甲族的傀儡胸腔中,挖出一枚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菱形晶核,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执着取代。
所有人的伤势,都在涅盘道树磅礴生机的滋养下,配合着宗库敞开供应的顶级疗伤丹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那绿芒如同生命的潮汐,冲刷着死亡的阴霾,带来劫后余生的力量。
“诸位!”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细微的杂音。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正在忍受愈合之痛的火风,还是专注于傀儡修复的黄轩,都齐刷刷地投向主座之上。
陈昀缓缓站起身。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黑发随意束在脑后,身形略显清瘦,却挺拔如支撑天地的孤峰。
他的脸上看不出大战后的疲惫,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城外那尸山血海、一人瞬杀十族首领的惊天之战,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张染血却坚毅的面孔时,一股无形的、近乎实质的威压弥漫开来。
那不是刻意释放的力量,而是历经尸山血海、拳镇十方后自然凝聚的气势,足以让凝神境强者都心神震颤。
殿内所有长老、核心弟子的眼神瞬间变了,疲惫与痛楚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与绝对的信任取代。
火风长老挣扎着挺直了腰背,苏霸天咧开的嘴角弧度更大,刘盛昌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黄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青衫身影,如同信徒仰望神只。
陈昀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彻底超越了他们对“强大”的认知。
那十尊足以横扫一方界域的异族首领,在他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息崩灭!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碾压,更是一种精神图腾的树立,是荒灵仙宗在这绝望牢笼中屹立不倒的脊梁!
“消息,”陈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已经通过我们能掌控的所有渠道,包括通天阵盘,放出去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殿墙,看到了那遍布诸天万界的、由九天阵宫掌控的巨型阵盘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