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海门关外围,一座名为“血与酒”的、由矮人经营的巨大酒馆,此刻正处于一种喧嚣与狂热的沸点。这里是矮人战士、水手、商人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佣兵们的天堂,也是地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麦芽酒香、烤肉的焦香、汗水的酸臭以及矮人烟斗中劣质烟草的刺鼻气味,混合成一种只有在矮人聚居地才能闻到的、独特而又令人头晕目眩的芬芳。
酒馆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橡木雕刻而成的圆形吧台后,几名矮人酒保正忙碌地擦拭着酒杯,或者用他们那粗壮的手臂,将一扎扎冒着白色泡沫的矮人烈酒,重重地砸在那些不断嘶吼着续杯的酒客面前。酒馆的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矮人们三五成群,高声唱着古老的战歌,或者用他们那如同雷鸣般的嗓门,吹嘘着自己曾经的冒险经历。人类的水手们则聚在一起,赌博、划拳,或者与那些同样粗鲁的矮人争论着海图上的某个标记。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身披重甲、沉默寡言的食人魔佣兵,独自霸占着一张巨大的桌子,面前堆满了如同小山般的、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在这片混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景象中,高崔克·格尼森与菲利克斯·耶格尔,这对看似格格不入的组合,无疑是整个酒馆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之一。
高崔克,这位传奇的矮人屠夫,正赤裸着上身,露出那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布满了伤疤与符文刺青的肌肉。他那标志性的、高高耸起的橙色莫西干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正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手中高举着一个几乎有他脑袋那么大的、由纯银打造的巨型酒杯,将其中那如同岩浆般辛辣的矮人烈酒,源源不断地灌入自己的喉咙。他每喝下一大口,都会发出一声满足而又狂野的咆哮,引来周围矮人的一片喝彩。
而他的同伴,菲利克斯·耶格尔,这位曾经的帝国贵族、如今的流浪诗人兼冒险家,则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虽然有些陈旧但依然剪裁得体的蓝色外套,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而又有些享受的苦笑。他的面前,也放着一杯矮人烈酒,但他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被那股强烈的酒精味呛得直咳嗽。他更感兴趣的,是记录下眼前这幅生动而又充满野性的画面,他手中的鹅毛笔,正在一本厚厚的、由皮革装订的日记本上,飞快地舞动着。
“再来一杯!该死的!你们这的酒,简直比地精的尿还淡!”高崔克将手中的银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整个酒馆,充满了对更多酒精和更多战斗的渴望。
“高崔克,我的朋友,我想我们已经喝得够多了。”菲利克斯放下手中的笔,试图劝阻他那已经明显处于醉酒状态的同伴。“我们明天还要去见那个什么招募官,商量加入矮人军队的事情。如果你再这么喝下去,我怕我们明天连路都走不动了。”
“军队?哈哈哈哈!”高崔克发出一阵狂笑,他一把搂过菲利克斯的肩膀,那股巨大的力量,差点让菲利克斯窒息。“菲利克斯,我的诗人朋友,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加入什么该死的军队,我们是为了战斗!为了荣耀!为了寻找一个配得上我这把斧头的、光荣的死亡!”
他拍了拍自己背上那柄用铁链紧紧缠绕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符文战斧。那柄战斧,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嗡鸣。
菲利克斯叹了口气。他知道,劝说一个喝醉了的、一心求死的屠夫,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之一。他们一路从帝国南下,听闻巴拉克·海门关的矮人,正在与一支强大的黑暗精灵军队交战,高崔克便立刻被吸引了过来。他渴望一场真正的、势均力敌的战斗,一场能够让他实现自己屠夫誓言的、光荣的死亡。而菲利克斯,则被他那份悲壮的宿命所吸引,也渴望记录下这位传奇屠夫最后的史诗。
就在这时,酒馆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几名身披重甲、手持战斧的矮人铁锤卫队,簇拥着一个身形更为矮壮、胡须上编织着金环的矮人军官,走进了酒馆。
那名军官,是铁须的上级,巴拉克·海门关的军事长官,名叫索林·铁拳。他的脸上,带着一股矮人特有的傲慢与威严。他扫视了一眼喧闹的酒馆,然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赤裸着上身、充满了狂野气息的屠夫——高崔克·格尼森的身上。
“安静!都给我安静!”索林·铁拳发出一声咆哮,他的声音,如同战锤敲击在铁砧之上,瞬间压过了酒馆内所有的嘈杂声。
所有的酒客,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索林·铁拳径直走到高崔克的桌前,他的目光,在高崔克那身如同花岗岩般的肌肉,以及他背上那柄巨大的符文战斧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赞许。
“你,就是铁须说的那个,最近在附近山脉,独自一人干掉了一整支绿皮战队的屠夫?”索林·铁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审视。
高崔克打了个酒嗝,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矮人军官。
“或许是吧。我杀过的绿皮,比你胡子上的虱子还多。我记不清了。”高崔克的声音中充满了醉意与不屑。
索林·铁拳并没有因为高崔克的无礼而生气,反而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够狂!我喜欢!”他猛地一拍桌子,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高崔克的面前。“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杀了多少绿皮。现在,我,巴拉克·海门关的索林·铁拳,代表伟大的矮人王柏诺斯·龙锤,向你,以及你的同伴,发出邀请!”
他指了指菲利克斯,虽然他对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人类诗人没什么好感,但既然他们是一起的,那便一同邀请。
“我们的王国,正在与一支卑劣的杜鲁齐掠夺者交战!他们攻陷了我们神圣的故土,杀害了我们伟大的英雄!现在,我们需要真正的勇士,加入我们的军队,与我们一同,向那些该死的精灵复仇!”
索林·铁拳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他高举着手臂,向整个酒馆的酒客们呼喊着。
“只要你们愿意加入我们,为伟大的柏诺斯王效力,你们将获得享用不尽的财富!喝不完的美酒!以及最重要的——无上的荣耀!”
他的话语,引来了酒馆内所有矮人的一片欢呼。
高崔克的眼中,瞬间燃烧起一股狂热的火焰。战斗!复仇!荣耀!这正是他所渴望的一切!他甚至没有去细想,那支“黑暗精灵掠夺者”到底是谁,他只知道,有架可打了!
“好!我干了!”高崔克猛地站起身,他那高大的身躯,几乎要触及酒馆低矮的天花板。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钱袋,感受着其中金币的重量,然后将其扔给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我的朋友!我们有酒钱了!也有仗打了!哈哈哈哈!”
菲利克斯看着手中的钱袋,又看了看一脸狂热的高崔克,以及那个同样兴奋的矮人军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黑暗精灵?掠夺者?这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索林·铁拳便拿出了一份由羊皮纸制成的、早已准备好的雇佣协议,以及一瓶被符文封存的、散发着强大魔力的烈酒。
“好!爽快!既然你答应了,那便在这份协议上,按下你的手印,然后,与我共饮这杯‘誓言之酒’!”索林·铁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高崔克早已被酒精和战斗的欲望冲昏了头脑,他毫不犹豫地,用他那沾满酒渍的大手,在羊皮纸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他一把抢过那瓶“誓言之酒”,拔开瓶塞,仰头便是一阵猛灌。
“咕咚!咕咚!”
那瓶足以让十个矮人当场醉倒的烈酒,被高崔克在短短几秒钟内,喝得一干二净。
“好酒!”高崔克将空酒瓶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咆哮。
菲利克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试图阻止,但一切都太迟了。他看到,那份羊皮纸上,除了高崔克的手印,还有一个早已被索林·铁拳按下的、属于他自己的手印。在矮人的传统中,同伴的誓言,便等同于自己的誓言。
“该死!高崔克!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吗?!”菲利克斯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然而,高崔克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他搂着索林·铁拳的肩膀,两人一同高唱着矮人那古老而又跑调的战歌,引来了整个酒馆的欢呼。
就这样,在酒精的刺激和对战斗的渴望下,高崔克·格尼森,这位传奇的屠夫,以及被他稀里糊涂拉下水的菲利克斯·耶格尔,正式接受了巴拉克·海门关的雇佣协议,发誓为伟大的矮人王柏诺斯·龙锤效力,对抗那支所谓的“黑暗精灵掠夺者”。
一个充满了误会与酒精的、荒唐的誓言,就此诞生。而这个誓言,也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将这对传奇的搭档,与他们的老朋友——提利尔国王李易铭,推向了命运的对立面。一场充满了尴尬、无奈,却又不得不为之的战斗,即将在东线的战场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