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废墟尽头,右臂的暗金鳞片尚未完全退去,皮肤下仍有细微的蠕动,像是某种东西在经脉里缓缓游走。眉心那道兽纹不再滚烫,却始终压着一股沉闷的压迫感,仿佛有只眼睛正隔着皮肉盯着外界。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舌尖还残留着血腥味,但意识已经稳住。刚才那一战,是我赢了,还是它让的?
没等我细想,远处天际一道冰光骤然划破云层,如利剑直刺秘境上空。那光芒来得突兀,轨迹精准,落点正是我头顶百丈之处。可就在即将触及结界边缘时,整片空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冰光轰然炸散,化作无数碎晶四溅。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灵力波动穿透屏障,贴着地面蔓延而来,带着极寒之气,在我脚边凝成一道半透明的符纹。符纹未成,便剧烈震颤,仿佛承受着巨大压力,边缘迅速发黑、剥落。
我知道这是什么——传讯阵纹,被人从外界强行打入。
也意味着,有人在找我。
而且,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用秘法联系我,绝不会是张大胖那种只会啃肘子的家伙。
我盯着那即将溃散的符纹,下意识抬起左手,指尖刚触到边缘,一股刺骨寒意顺指窜上脊椎。不是攻击,而是一种……确认。像是有人在用神识扫过我的生命频率,试图判断我是否还清醒。
“杜凌菲。”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不是猜测,而是感觉。那股灵力的节奏太干净了,冷得不容杂质,像她平时看我的眼神。
可她不该来。
这里已经不是能用常规手段探查的地方。
我正想着,头顶结界突然扭曲。原本灰暗的天幕裂开一道环形缝隙,血色符文自虚空中浮现,层层叠叠,如锁链缠绕,将整个秘境封死。那些符文不似血溪宗的狂躁,也不像灵溪宗的清正,反而透着一股死寂的吞噬感,每闪一次,周围的灵气就被抽走一缕。
符文出现的瞬间,那道残存的传讯符纹“啪”地炸裂,寒气倒卷,顺着我的手指反冲神识。我猛地缩手,掌心结了一层薄霜,指尖发麻。
外界,有人在强攻封印。
或者说,有人在试图打破封锁,把消息送进来。
我没动,只是盯着那片被血纹封锁的天空。刚才那一击,是用了精血催动的秘法。能不惜代价也要传讯,说明她察觉到了什么——不是我兽化的结果,而是过程中的异常波动。
她知道我快撑不住了。
可现在,她进不来。
我也出不去。
而且,封印不是从外面来的。
我抬头,目光穿过扭曲的结界,仿佛能看见另一侧的景象:杜凌菲立于山巅,眉心莲花印记亮起,指尖凝冰划阵,一缕精血滴入符心。她咬牙催动灵力,冰阵成形,光芒直射秘境。
可就在阵光触及封印的刹那,血纹蠕动,如活物般缠上冰光,猛地一绞。整座阵法轰然崩塌,反噬之力如刀劈下。
她被掀飞出去,后背撞上石碑,喉头一甜,血从唇角溢出。
但她没倒。
她抹去血迹,眼神更冷。眉心印记骤然暴涨,一道灵识如针,直刺封印纹路核心——这是“灵犀一念”,能解析功法本源。她要查出这封印的来历。
就在灵识接触的瞬间,封印纹路突然静止。
然后,缓缓扭曲。
血色符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漆黑裂隙,边缘泛着油光,像某种生物的口器。一缕黑雾从中渗出,无声无息地扩散。
杜凌菲瞳孔一缩,灵识刚要撤回,那黑雾中竟传出声音——
“猎物已入瓮,何必多管?”
声音沙哑,像是从锈蚀的铁管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腐蚀神识的阴毒。她闷哼一声,眉心印记裂开一丝细纹,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但她没退。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双手迅速结印。冰晶在她手中凝聚,压缩成一枚拇指大小的菱形符文,内里封存着一段极短的传音。
“小纯,压制右臂,别让它蔓延到心脏。你现在的波动,像在召唤什么东西。”
这是警告,也是确认——她看出来了,我的异变不止是兽血反噬,更像是在被某种存在牵引。
她将冰符轻轻推出。
符文划出一道寒光,直奔秘境结界。
可就在触碰到黑雾的瞬间,那雾猛地一缩,像活物般张口,将冰符吞了进去。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冰符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雾缓缓凝聚,形状拉长,隐约浮现出半截断裂的锁链虚影,锈迹斑斑,链节间滴落着看不见的液体。那虚影只存在了一瞬,便开始消散。
消散前,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低,却更清晰——
“下一个,是你。”
杜凌菲站在原地,指尖冰霜凝结,一寸寸爬上手腕。她没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掌心朝上,一柄冰剑在她手中成形,剑身剔透,映着天光,却照不出她的脸。
她盯着那片已恢复平静的结界,眼神如刀。
我知道她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那不是威胁,是预告。
我低头看向右臂,鳞片不知何时已退至手背,皮肤干裂处渗出的血不再发黑,而是泛着淡淡的金丝。我握了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不是痛,是……兴奋。
它听到了那声音。
它知道那黑雾是谁带来的。
我缓缓抬头,看向结界之外,仿佛能穿透层层封锁,看见杜凌菲站在山巅,冰剑在手,目光如炬。
她想救我。
可她不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我快变成怪物。
而是——
我正变得越来越清醒。
而它,也正变得越来越像“我”。
我抬起右手,指尖轻轻划过眉心兽纹。那纹路依旧滚烫,但这一次,我没有感觉到被审视。
我感觉到的,是共鸣。
像是回应,远处结界忽然震颤。血纹再次浮现,但这次,它们不是在封锁。
它们在跳动。
节奏,和我的心跳一致。
我嘴角微微扬起,不是笑,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就在这时,右臂最后一片鳞片悄然脱落,皮肤恢复如初。可掌心,一道细小的裂痕无声裂开,渗出一滴血。
那血,是金色的。
它滴落在地,没有蒸发,也没有冒烟。
而是像种子一样,缓缓沉入岩缝。
下一瞬,整片废墟的地面,裂开无数细纹,纹路延伸的方向,全都指向我站立的位置。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裂痕,轻声说:
“你说谁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