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刻痕还有半寸,石壁突然一震。
杜凌菲猛地抽手,剑鞘在地面划出一道冰痕,寒气顺着她手腕窜上肩头。她退了半步,呼吸一滞:“这符号在吸灵力。”
我没动,低头看自己掌心。血还没干,是从舌尖咬出来的,带着铁锈味。那道紫黑纹路正贴着伤口跳,像是活物找到了入口。我抬起手,直接按在刻痕上。
皮肤接触的瞬间,血开始转。
不是往下流,是逆着掌纹打旋,一圈圈往刻痕里钻。我的手指发麻,像被无数根细针从内部顶着。玉佩突然从怀里弹起,悬在刻痕上方三寸,不动,也不亮,就那么浮着,像被钉在空中。
然后,光出来了。
不是整幅星图,是半张,残缺的,边缘参差如撕裂的纸。光斑投在石壁上,勾出几条交错的线,其中一条直指灵溪宗地脉尽头——和之前火池里玉佩投出的坐标一致,但多了标记:一个倒三角,顶点朝下,像是某种封印的倒置符号。
“逆封……”我喃喃。
话音未落,玉佩的光骤然扭曲。
一道虚影从黑液中升起,不高,但压得人脊椎发沉。它没有脚,下半身融在黏液里,像从墙里长出来的。脸是模糊的,可那双眼睛——瞳孔是旋转的星云,缓慢,冰冷,盯着我。
冥九幽。
他抬手,五指虚握,玉佩的投影瞬间碎成光点。
空间跟着皱了一下,像水面被撕开又合拢。我的右臂猛地炸开金鳞,从肘部一路冲上脖颈,鳞片缝隙里渗出暗红血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像是腐蚀了石板。
“九重封印毁其三。”他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四面八方都在响,“你饮下的饕餮精血,早就不是凡躯。”
我咬牙,没动。血丝顺着锁骨往下爬,左半身还在抖,可右半边已经完全变了。不是幻象,不是试炼,是实打实的异化。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血管里冲,像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杜凌菲的剑发出一声哀鸣。
剑身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冰晶从裂口蔓延,可刚结成,又崩开。她握得更紧,指节发白,但剑在震,震得她整条手臂都在晃。
“血祭。”冥九幽的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清晰了,“上古之时,九座封印镇压神魔,每一重,都以万名修士精血为引。不是献祭,是喂养。”
他话音落,我的识海猛地炸开。
不是幻象,是记忆——别人的,还是我的?无数修士跪在血阵中,皮肤干瘪,眼窝塌陷,精血被抽成细流,汇入地底。画面一转,一具巨型骸骨悬浮在深渊之上,肋骨间缠绕着青铜锁链,每根链环都刻着“永夜”二字。它的头颅空洞,可当我看进去时,那眼窝里,浮现出我的脸。
“神魔血祭,择主而噬。”冥九幽轻笑,“你以为你是继承者?你不过是容器。等它醒来,你的意识,连灰都不会剩。”
我喉咙发紧,想吐,可吐不出来。右臂的血丝越来越多,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那滩血,也开始转,逆时针,和掌心的纹路同频。
玉佩突然爆光。
不是投影,是实体的光,像从内部点燃。它猛地撞向冥九幽的虚影,光刃横切,虚影从中裂开,可裂开的两半没有消散,反而同时笑了。
“你护不住他。”左边的笑说。
“他本就不属于他自己。”右边的笑说。
光散,影合,冥九幽完好无损,只是那双星云瞳孔,锁得更死。
试炼场地面开始震动。
一道血纹从火池边缘蔓延出来,不是画的,是地面自己裂开,露出底下暗红的脉络。那纹路迅速扩展,交织成阵,中央正是我们站着的位置。火池里的灰烬被吸起,重组,凝成一颗兽首,獠牙外翻,眼眶空洞——可那额头上的鳞片纹路,和我右臂的一模一样。
“容器而已。”冥九幽的声音和阵纹同步响起,“等神魔挣脱锁链,永恒仙域,将迎来真正的主人。”
杜凌菲终于动了。
她抬剑,不是刺,是横斩。冰晶炸开,试图切断血阵的纹路。可剑刃刚触地,整条手臂就被震得脱力,剑身“咔”地断成两截。她踉跄后退,左手撑地,脸色惨白。
“这阵法……在抽地脉龙气。”她喘着说,“整个灵溪宗的地气,都在往这里灌。”
我低头看掌心。
紫纹还在跳,可节奏变了。不再是独立的搏动,而是和地底传来的震动同步——一下,一下,像心跳,又像某种巨大的东西在呼吸。
试炼场四壁开始剥落。
石皮一块块掉,露出后方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悬在虚空中,没有尽头。每根链环都刻着“永夜”二字,锈迹斑斑,可其中几根,已经开始松动。最粗的那根,缠绕着半具尸体。
尸体的下半身埋在岩层里,上半身裸露,胸膛塌陷,肋骨外翻。脸……是我的脸。
一样的眉骨,一样的鼻梁,连左耳上的小缺口都一模一样。可它的眼睛是闭着的,嘴角却挂着笑,像是睡着了,又像是等着醒来。
“原来所谓永恒仙域……”我攥紧玉佩,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地脉震动突然加剧。
我看见那根最粗的锁链上,血迹正在缓缓流动,从尸体的手腕,流向我的右臂。两股血,隔着空间,在呼应。
玉佩的光还在,可已经压不住右臂的异化。金鳞往上爬,盖住了半边脖子,血丝顺着喉结往下,渗进衣领。
杜凌菲撑着地面,抬头看我:“你还……能撑住吗?”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一刻,我听见了——不是耳朵听到的,是骨头里传来的。
一声低吼。
从地底,从锁链深处,从那具尸体的胸腔里,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