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黑线还在燃烧,像刻进泥土的烙印。我盯着那幅由黑气勾勒出的地图,山峦沟壑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中央一点红光静止不动。它不再震动,也不再蔓延,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等待某种回应。
宋君婉跪在地上,骨伞脱手,手背青筋暴起,黑气顺着指尖倒灌回体内。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
“别硬撑。”我说,伸手想去扶她。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头一偏,一口暗红的血吐在泥土上。那血刚落地,竟被地面迅速吸走,连痕迹都没留下。
杜凌菲已经站到了我们之间,剑鞘横在胸前,寒气从鞘尖渗出,在空中凝成一层薄霜。她抬头看天,眉头皱得极紧。
我也跟着抬头。
原本昏暗的夜空开始泛起异色。先是边缘处透出一抹暗红,像是被火燎过的纸边,接着那红迅速扩散,吞噬了所有星光。云层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巨大裂口,一轮血月从中缓缓升起。
它不像月亮,倒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没有光晕,也没有清辉,只有纯粹的红,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整个聚居地瞬间陷入一片猩红之中,连倒塌的石屋都像是披上了血衣。
我体内的斗气猛地一滞,像是被人从经脉里抽走了一截。右臂上的鳞片迅速失去光泽,原本微弱跳动的金光彻底熄灭。我下意识握紧断刃,却发现掌心发虚,连握力都在流失。
“别运功!”我低吼出声,声音沙哑,“省着点耗!”
杜凌菲咬牙,剑鞘寒气骤缩,几乎贴回鞘内。她脸色一白,嘴角抽了一下,显然也感受到了那种被抽离的力量。
宋君婉喘得更急了,黑气从七窍中丝丝溢出,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血月:“这不是自然天象……是阵法。”
“什么阵?”
“血月噬天。”她声音断续,“以天地为引,吞噬生灵精气……修为越高,被吸得越快。”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震动。那些刻在墙角、门框、地砖上的符号,一个个亮了起来,泛着暗红的光。它们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彼此连接,形成一条条蜿蜒的纹路,最终汇聚到我们脚下的这片废墟中心。
我低头看去,一道血线正从四面八方爬来,即将合围。
“阵眼。”我说,“他们在把我们钉在阵眼上。”
杜凌菲猛然抬手,剑鞘横扫,一道寒气斩向最近的血纹。可那寒气刚触地,就被红光吞没,连一丝白霜都没留下。
“没用。”她咬牙,“这阵法……不让你反抗。”
我撑着断刃站稳,强迫自己冷静。斗气虽然被压制,但神识还在。我盯着血月的轨迹,发现它每转动一分,地上的符文就亮上一寸,像是某种规律在推进。
“它不是为了杀我们。”我说,“是为了困住。”
“为什么?”杜凌菲问。
“因为匣子。”我看向怀中,那黑铁匣子安静得反常,“老魔修说,拿它的人活不长。可如果他们真想杀,刚才就不会只派几个喽啰。他们在等——等一个仪式完成。”
宋君婉突然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冷,指尖几乎掐进皮肉。
“听。”她说。
我屏住呼吸。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铁腥味。远处山脊上,七道黑影缓缓浮现。他们站在血月边缘,披着黑袍,面容隐在红光里,只露出双眼和手中结印的双手。每一人掌心都浮着一枚血印,与地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他们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同时抬手,将血印推向夜空。
刹那间,血月光芒暴涨。一道红光柱从天而降,直直落在我们头顶。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像在吞沙。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往下拽,斗气如潮水般退去,连站稳都变得艰难。
杜凌菲单膝跪地,剑鞘插进地面,借力支撑。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鞘身上。那血竟没有滴落,而是被剑鞘吸收,瞬间激发出一道冰线,直射而出,缠上我和宋君婉的手腕。
寒气顺着经脉冲入脑中,一阵刺痛让我清醒过来。耳边的低语消失了——刚才那一瞬,我分明听见白小纯的声音在喊“快逃”,可现在只剩下风声。
宋君婉也抖了一下,黑气从她脸上退去几分。她抬头看我,眼神清明了一瞬。
“骨伞。”她哑声说。
我立刻会意,弯腰捡起地上的骨伞,反手递给她。她接过,用尽力气撑开半幅伞面。血色符文自伞骨浮现,与杜凌菲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在我们头顶形成一张半透明的网。
红光柱砸在上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防护网剧烈震颤,但没有破裂。
“只能撑一时。”宋君婉喘着,“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匣子。”
我猛然想起什么,一把将黑铁匣子掏出来,塞进杜凌菲怀里:“你拿着。”
她一愣:“你疯了?他们会追你!”
“我是体修,斗气被吸得最快,本来就是目标。”我盯着她,“但匣子在你身上,他们才会以为你是持匣者。这是唯一能打乱他们节奏的办法。”
她盯着我,眼神复杂,最终没再推辞,将匣子紧紧按在胸口。
地面的血纹已经爬到脚边,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合围。我死死盯着那七道黑影,忽然发现他们的动作有规律——每三次结印后,会停顿一瞬,像是在蓄力。
“他们在等峰值。”宋君婉低声说,“血月能量最强时,阵法会彻底锁死阵眼……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多久?”
她闭眼感应片刻,睫毛微微颤动:“三时辰。之后能量回落,他们也会虚弱。”
“三时辰……”我握紧断刃,“够了。”
就在这时,北面山脊上的七人同时抬头,目光穿透血光,直直落在我们身上。其中一人缓缓开口,声音如铁器刮过石板:
“持匣者,已现。”
其余六人齐齐抬手,七枚血印在空中融合,化作一道巨大的符文,缓缓压下。
防护网剧烈晃动,杜凌菲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宋君婉咬牙维持伞势,可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我盯着那道符文,忽然发现它的形状——像极了匣子表面的铁线纹路。
它们在呼应。
不是巧合。这个阵法,本就是为匣子准备的。
“撑住。”我说,将断刃深深插进地面,双手撑地,不让身体倒下。
杜凌菲的寒气越来越弱,防护网开始出现裂痕。宋君婉的黑气再次从眼角溢出,可她仍死死撑着骨伞。
血月高悬,红光如雨。
七人悬浮夜空,黑袍猎猎。
其中一人抬起手,指向我们,声音冷得像从地底传来:
“下次血月,便是尔等魂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