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宋君婉冲进山林后,一路疾行,找到一处隐蔽的岩壁,将她安置在岩穴深处,背靠岩壁,右臂的图腾仍在抽搐,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筋肉里来回穿刺。宋君婉躺在岩穴深处,外袍裹得严实,呼吸微弱但平稳。她后颈的皮肤不再发烫,可那道青色虚影消散前的一瞬,我看得清楚——不是幻觉,也不是雀灵的本能反应,那是被压制已久的某种东西在苏醒。
血月高悬,红光如浆,泼洒在冰封的村寨上。广场中央的老妇已不见踪影,只有那根幽蓝的翎羽插在冰层中,寒气未散。我盯着她刚才站的位置,手指缓缓抚过胸口玉佩残片。它还在发热,不是因为体温,而是从内部渗出的灼意,仿佛与这血月的光芒、这土地的气息、这阵法的诡异力量之间,有着某种我还未能参透的微妙牵连。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痛感让我清醒。不能再等了。
虎魂之力从右臂图腾中缓缓溢出,金光顺着指尖流入冰层,沿着最靠近我的那具妖化村民的躯体攀爬而上。那股力量顺着指尖猛然冲入,我心里猛地一震,这冲击力来得毫无征兆,让我有些慌乱,但为了探寻真相,我只能咬牙承受。冰层下,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神识混乱,被血月唤醒的意识像野兽般冲撞着封印。强行读取记忆会引来反噬,轻则神识受损,重则被对方残存的执念拖入幻境,永远醒不来。
可我没得选。
金光渗入他识海的刹那,画面如潮水倒灌。
三年前,血月同样悬挂天际。村寨中央站着一个白袍人,背影清瘦,手中握着一块玉佩——正是我怀中这块的完整形态。他将玉佩嵌入地面凹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纹,村民跪伏在地,齐声念诵咒语。那声音不是出自喉咙,而是从他们胸口震荡而出,像是灵魂被某种力量强行同步。
这不是献祭。
是烙印。
每一个村民,都在那一刻被种下了“血种”。他们的灵魂被标记,被编号,被编入一个庞大的控制网络。血月每现,幽冥教便通过阵法唤醒血种,操控宿主,如同提线木偶。而玉佩,是钥匙,是阵眼,是开启这一切的核心媒介。
我心头一震。
金光继续深入,试图锁定更多细节。可就在画面切换至白袍人转身的瞬间,识海猛然震荡。一股逆流从村民残魂中爆发,直冲我眉心。我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丝。虎魂图腾裂开一道细纹,金光骤然黯淡。
我强行收力,抽回神识。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那白袍人终究没露出脸,但他的动作、气息、甚至指尖划过玉佩的弧度,都让我想起密室中被深渊吞噬的白启。他们之间,必然有关联。而白启临死前那句“真正的父亲,早已死在十年前的血月之夜”,此刻像钉子般扎进脑海。
我低头看向怀中玉佩残片。
它正发烫得厉害,几乎要灼伤皮肉。我将它取出,贴在地面。
沙石无风自动。
一道道细线从残片边缘蔓延而出,在地面勾勒出残缺的八卦轮廓。八根卦象中,乾、坤、震、巽四象清晰浮现,坎、离、艮三象模糊不清,唯有兑位——空缺。而那空缺的形状,竟与宋君婉肩头裂开的雀羽纹,完全吻合。
她不是偶然卷入。
她是阵眼的“活祭”。
我猛地站起身,快步退回岩穴。宋君婉仍昏迷,可她左肩的纹路在袍子下隐隐透出微光,像是感应到了阵法的召唤。我将她往里挪了挪,用石块挡住洞口,随即返身走向广场边缘。
阵法已开始复苏。冰层表面出现细密裂纹,仿佛是大地破碎的纹路,被封住的村民体内血气翻涌,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一条条蛰伏的虫子即将破土而出。他们的指甲再次伸长,眼眶泛起绿光。若不尽快切断阵法源头,他们很快会再度妖化,而这一次,恐怕不会再被寒气冻结。
我站在八卦阵边缘,凝视着兑位的空缺。
若宋君婉是活祭,那阵法为何需要玉佩?若玉佩是钥匙,为何又会碎裂?白启拼死将残片留给我,是否早知今日?
我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残片缓缓推向兑位中心。
指尖刚触地面,残片骤然悬浮。
轰——
八卦阵全亮,血光冲天。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地底传来低沉吟诵,正是村民记忆中那诡异咒语的回响。可就在这片杂音之中,夹杂着一句清晰的话语:
“轮回之子,归位。”
声音沙哑苍老,却与白袍人的语调如出一辙。它不是从地底传来,更像是从时间深处渗出,带着腐朽的重量,压得我耳膜生疼。
我猛地收回手,玉佩残片坠地,阵光微敛。
可那句话,却在我识海中反复回荡。
轮回之子……归位?
我低头看向右臂。
虎魂图腾的纹路在血月下泛着暗金光泽。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颤抖着将图腾对准八卦阵的另一侧——艮位。
那里,也有一道缺失的纹路。
形状扭曲,像一头蜷缩的猛兽,正等待觉醒。
而我的图腾,竟与之完全契合。
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我不是偶然来到这个世界。
不是巧合顶替白小纯的身份。
不是侥幸获得虎魂传承。
从我穿越的那一刻起,一切就被安排好了。白启引导我,幽冥教操控村民,血月三年一现,阵法逐年复苏——而我和宋君婉,不过是这个轮回中被选中的祭品。
一个为活祭,一个为容器。
我踉跄后退,背抵断墙。
玉佩残片静静躺在阵眼边缘,血光映照下,裂痕深处浮现出一个字——“囚”。
和白启被吞噬时凝在空中的那个字,一模一样。
我盯着它,呼吸几乎停滞。
就在这时,宋君婉在岩穴中发出一声轻哼。
我猛然回头。
她后颈处,那道青色虚影又现,轮廓较之前更为清晰,似一只沉睡的凤凰,缓缓抬首。
我冲进岩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脉搏紊乱,但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她经脉中游走,与虎魂之力产生微弱共鸣。这股力量不属于她,也不属于雀灵,而是来自更深处——来自那个被幽冥教埋下的血种,来自三年前白袍人布阵时种下的诅咒。
我咬破手指,以血画符,试图压制。
可符痕刚成,便被她体内涌出的血气冲散。
她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别碰……”
我僵在原地。
她的眼睛依旧闭着,可那声音,不是宋君婉的。
是另一个存在。
我缓缓后退,指尖仍沾着未干的血。
岩穴外,血月当空,八卦阵无声跃动,像一颗埋在地底的心脏,等待着下一次跳动。
我低头看向右臂图腾。
金纹深处,一丝血线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