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断刃,从地上慢慢爬起。
膝盖还在发颤,右臂的血肉像是被烧过一样,裸露在外的部分泛着焦黑的痕迹。那一掌压下来的力量至今残留在骨头里,像铁钉楔在关节深处。宋君婉的手搭在我肩上,没说话,但指尖微微发抖,我知道她也不好受。
杜凌菲站在我斜后方,剑鞘拄地,呼吸比刚才沉了许多。她的眉心那点青色莲花已经暗得几乎看不见,像是随时会熄的灯芯。
我们都没回头。身后那道悬浮在血月裂缝中的身影,早已消失。可空气里还留着那种压迫感,像一层看不见的膜裹在身上,压得人喘不动气。
“走。”我说。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但我迈出了第一步。
碎石在脚下滚动,崩塌的阵法残骸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铜铃的碎片还冒着微弱金光,像是死前最后的抽搐。我们绕过它,直奔宝库后门——那扇刻着古怪符文的石门。
走得越近,我越觉得那纹路眼熟。
不是宗门典籍里的任何一种禁制,也不是血溪宗常用的咒印。它更像……某种连接装置。脑子里突然蹦出个荒唐念头:这东西要是有接口,大概能插进U盘。
我没笑出来。现在不是讲冷笑话的时候。
“就是这里。”我停在门前,抬手摸了摸那些凹槽。指尖刚触到表面,噬魂锁链就在袖中震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你确定要开?”杜凌菲低声问。
“不确定。”我看着她,“但我不可能空着手回去。”
我把锁链取出来,一节节展开。黑铁链条冰冷沉重,末端带着一个扭曲的钩爪。我将钩爪对准门缝中央的凹口,轻轻推入。
咔。
一声轻响,像是钥匙咬合。
紧接着,整道门上的符文依次亮起,由下至上,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腥风猛地从缝隙里涌出,带着一股陈年铁锈和腐土混杂的气息。
门开了。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四壁空荡,唯有中央一根石柱托着一杆长枪。
枪身七彩流转,像是把晚霞熔进了金属,隐约可见两个古字铭刻其上——“诛邪”。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阵法护持,就这么静静地浮在那里,离地三寸,微微旋转。
我走近几步,伸手去握。
指尖刚碰到枪柄,异变陡生。
七道光束骤然从枪尖爆射而出,分别射向七个方向,精准落在墙壁特定位置。那些地方立刻浮现出凹槽轮廓,排列成北斗之形,和我们在祭坛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杜凌菲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墙面,“不是不能拿,是必须七兵同时到位,才能真正收取。”
我收回手,盯着那杆枪。
它不动,也不响,可我能感觉到它的拒绝。就像一台机器检测到权限不足,直接切断了交互。
“也就是说,少一把都不行?”
“不止是少一把。”她摇头,“这些光束对应的是神兵定位,现在只有一处点亮,其余全是空缺。强行触动,只会触发警报。”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
头顶簌簌落下碎石,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像是有大批人正从地下通道逼近。
“来不及了。”宋君婉退到门口,骨伞已在手中展开,“他们来了。”
我没动,眼睛仍盯着那杆枪。
断刃在我另一只手里嗡鸣,似乎也感应到了同类的存在。我试着用它去碰枪身,想看看能不能强行牵引一丝灵性。刚靠近半尺,一股反震之力猛然炸开,震得我整条手臂发麻,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石柱基座上。
眼前瞬间发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别试了!”杜凌菲一把扶住我,“你的状态撑不住第二次强夺!”
我咬牙站稳,抹掉嘴角血迹。
“我不是想抢。”我盯着那杆枪,“我只是想知道……它认不认我。”
宋君婉忽然开口:“它认你。”
我转头看她。
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眼神清明。“刚才那一震,不是排斥。是回应。它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才主动激活了共鸣阵图。”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顿了顿,“你是那个能唤醒它们的人。但前提是你得集齐全部。”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这次连石柱都晃了起来。墙上的光束开始闪烁,像是系统即将关闭的提示。
“走!”杜凌菲拽我后退,“再不走就全困在这儿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杆长枪。
它依旧静静悬浮,七彩流光缓缓转动,像在等待某个注定归来的人。
“等我。”我低声说,“我把剩下的都找回来。”
转身时,我顺手从腰间取下一个黑铁匣子——那是张大胖偷偷塞给我的储物器,说是他早年捡来的废品,没想到今天真派上了用场。我把它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对着密室角落快速划了一道符印,留下一道隐秘标记。
万一以后还得来,至少不用再拼一次命开门。
我们冲出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刚跑出十步,背后轰然一声巨响,整条通道剧烈摇晃,大量碎石砸落,封死了入口。
追兵已至。
前方是岔道,三条幽深隧道并列,不知通向何处。我们选了中间那条,一路疾行,脚步声在岩壁间回荡。
中途我摔了一次,右臂旧伤撕裂,血顺着指尖滴落。杜凌菲割下一段衣襟帮我草草包扎,动作利落,一句话没多问。宋君婉始终断后,骨伞收在背后,但手一直没离开伞柄。
直到确认暂时甩开了追兵,我们才在一处隐蔽岩穴停下。
我靠在石壁上,喘得像条离水的鱼。断刃插在身旁,刃身仍有微弱震颤。杜凌菲蹲在一旁检查剑鞘,发现边缘出现了一道细裂,眉头微皱。宋君婉靠着洞口,仰头望着外面昏红的天色,忽然说了句:
“那枪……认得你。”
我没接话。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当我触碰它的那一刻,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一片荒原,七道光芒从天而降,插入大地,形成环形阵列。其中一道,正是这杆“诛邪”。
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更像是一种……召唤。
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身体撑到了极限,神魔变的血脉在经脉里乱窜,像脱缰的野马,随时可能把我自己撕开。
杜凌菲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递来一块丹药。
“张大胖藏的。”她说,“他说你每次拼命后都得补点元气。”
我接过,干咽下去。味道苦得让人想骂街。
“下次见他,替我谢谢。”我咧了咧嘴。
她点点头,转身望向洞外。远处山峦起伏,魔气缭绕,不见天日。
宋君婉忽然抬手,指向天空。
“你看。”
我抬头。
原本浑浊的云层正在缓慢裂开,一道极细的光线穿透而下,照在不远处一座孤峰顶端。那光并不明亮,却异常稳定,像是某种信号。
杜凌菲眯起眼:“那是……星轨投影?”
“不像。”我摇头,“太低了,也不规则。”
宋君婉的声音很轻:“有人在看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中的断刃猛地一震。
不是因为敌人接近。
是因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