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还残留着那道血丝断裂的灼痛,像是被烧红的针从体内抽走。宋君婉倒在地上,腹部起伏微弱,眉心血光未散,却不再有咒语溢出。我单膝撑地,右臂最后一片鳞甲悄然碎裂,落进尘埃,神魔变的力量如潮水退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经脉和几乎枯竭的灵力。
杜凌菲一步抢到我身侧,剑尖点地,冰晶在她脚下凝成细密纹路,可刚成型便寸寸崩裂——空气里有种无形的压力,连灵气都变得粘稠滞涩。
头顶的血色光柱忽然扭曲,像被一只巨手拧转,瞬间拉长、扩散,化作一轮悬于祭坛上空的巨大血月。月面光滑如镜,映出七道模糊身影,端坐方位各不相同,气息彼此勾连,竟将整片空间封锁得死死的。
“小纯子,你逃到哪里都是血溪宗的狗。”声音从月轮深处传来,低沉如钟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我抬头,一眼就认出血溪宗主的身影——他依旧坐在那由九十九具骷髅堆砌的王座上,白发如血,双目猩红,哪怕只是投影,也压得人呼吸一滞。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浮现,立于九宫八卦阵眼之中,手中折扇轻摇,眼尾青纹若隐若现。“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玄溪宗少宗主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字字透寒,“你窃据白小纯之身,扰乱气运,早已不配存于世间。”
我冷笑,嗓音沙哑:“老子不是白小纯,更不是谁的狗。”我缓缓收回按在宋君婉腹部的手,指尖沾着暗金般的血渍,那是她体内流出的东西,不是凡血。
话音未落,杜凌菲猛地将手中剑鞘塞进我掌心。
斩情剑鞘。
触手刹那,一股阴寒直冲识海。我眼前骤然一黑,竟浮现出一幅画面——夜傀被无数漆黑锁链贯穿四肢,吊在深渊岩壁之上,身上符文闪烁,每一道都在吞噬他的记忆。冥九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你以为斩得断情丝?”
我猛然一震,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不是幻觉,是警告,也是陷阱的伏笔。
我攥紧剑鞘,指节发麻。它确实能镇住残魂,可一旦使用,会不会也引动那深渊里的东西?夜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留言又为何刻在杜凌菲的剑上?
“别分神。”杜凌菲低声提醒,目光紧锁血月,“他们还没出手,但阵法已经成型。”
我抬眼望去,九宫八卦阵在虚空中缓缓旋转,四象方位皆被封锁,地面符文寸寸龟裂,灵气流动近乎停滞。张大胖瘫坐在角落,围裙焦黑一片,额上冷汗直流,手里那半块酱肘子早已凉透。他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市井之气……聚不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才那一击耗的是命,现在别说炼丹炉,连一口热气都难聚。
血月静静悬挂,七道身影沉默如渊。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等——等我力竭,等我松手,等我把宋君婉彻底放开。
可我不能。
她的身体虽然不动,但眉心血光仍在跳动,腹部仍有微弱起伏。魔胎没死,只是被压制。若我现在撤防,它立刻就会复苏。
“你们想杀我?”我盯着血月中的两道身影,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开,“行啊。但别忘了,血溪宗主,你种下的血种,是你自己养出来的怪物。玄溪宗少宗主,你勾结外敌,动摇三宗根基,真以为没人知道?”
血溪宗主冷笑:“黄口小儿,也敢妄议宗门大事?”
“我不是妄议。”我慢慢站起身,右臂垂在身侧,毫无力量,但左手紧紧握着斩情剑鞘,“你是怕。怕血种失控,怕宋君婉反噬,怕你这一生执念,最后变成一把插向你心口的刀。”
血月微微一颤。
玄溪宗少宗主轻摇折扇,语气不变:“伶牙俐齿。可惜,死人不需要真相。”
话音落下,九宫八卦阵骤然一转,四角亮起幽光,空气中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封锁之力陡增三倍。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硬是咬牙撑住。
杜凌菲横剑挡在我前,冰晶剑阵再次凝聚,可刚成形便被压迫得支离破碎。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撑不住了。”她低声道,“这阵法在抽取我们的灵力。”
我盯着血月,脑中飞速运转。七道身影,七魔门投影,但他们都没真身降临。说明他们不敢来,或者不能来。这片区域已被永恒裂缝污染,强行进入会有反噬。
他们只能靠阵法围杀。
而阵法的核心,在四象方位的节点。
“张大胖!”我低喝,“还能动吗?”
他艰难抬头,眼神浑浊,却还是点了点头:“能……但我没力气再燃炉了。”
“不用燃炉。”我盯着地面龟裂的符文,“你记得上次怎么用五味镇住魔胎的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用味道干扰阵法节点?”
“对。”我眯起眼,“他们的阵法靠灵气运转,若有异种气息混入,必生紊乱。你虽无力凝炉,但还记得那些符文怎么画吗?柴、米、盐、醋、酱、茶——不是灵符,是人间烟火的印记。”
他怔住,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小默,你还真敢想。”
他挣扎着爬起,手指蘸着地上宋君婉的血,在身前缓缓划动。每一笔都歪歪扭扭,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当他写下最后一个“茶”字时,空气中竟泛起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清晨粥铺掀开锅盖的那一瞬,又像是黄昏巷口炒菜的油烟。
九宫八卦阵微微一晃。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手,将斩情剑鞘狠狠插入地面。阴寒之气瞬间蔓延,残魂在识海中发出一声闷哼,暂时蛰伏。与此同时,血月中的七道身影齐齐一震,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动手!”我吼道。
杜凌菲立刻催动残余灵力,冰晶剑阵最后一次成型,直扑东南阵眼。张大胖则扑向西南,手中血符拍出,那股市井气息再度扩散。
血月剧烈震荡,七道身影开始模糊。
“找死!”血溪宗主怒喝,骷髅王座轰然前倾,一道血光直射祭坛。
我来不及闪避,只能以剑鞘为盾。
血光撞上鞘身,发出刺耳摩擦声,火花四溅。我双臂剧震,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滴在剑鞘上。
就在这时,剑鞘上的寒意突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带上了一丝……哀伤。
我心头一跳。
这感觉,和夜傀有关。
他到底是谁?为何他的气息会藏在斩情剑鞘里?杜凌菲又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东西的?
血月开始收缩,七道身影缓缓后退,显然这次冲击动摇了他们的连接。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鞘,血滴在其表面蜿蜒,像是一条细小的红线,正缓缓渗入。
杜凌菲喘着气回到我身边,脸色苍白:“他们退了。”
“没退。”我摇头,“是在调整。下次来,就不会是投影了。”
张大胖瘫坐在地,喃喃道:“小默,你有没有觉得……这七魔,不像是一起的?”
我一怔。
是啊。血溪宗主与玄溪宗少宗主虽同现,但站位分离,气息不连。其他五道身影更是静默无声,仿佛只是被强行拉来的傀儡。
七魔初现,未必同心。
可没等我细想,胸前的血铠突然一烫。
我低头看去,铠甲表面浮现出一道裂痕,正缓缓延伸。
就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