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光尘掠过我的脸。
那抹红,是她最后的模样。我眼睁睁看着它被拖向核心裂缝,像一滴血落入深渊,连涟漪都没泛起。锁链勒进皮肉,黑焰顺着经脉往心脏爬,可我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
她走了。
不是倒下,不是昏迷,是散了。一点一点,化成看不见的灰,被那扇门吞进去。我张嘴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只有气流刮过肺叶的嘶响。
就在这时,那抹残存的红光突然停住。
它悬在半空,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头望我。下一瞬,猛地收缩,凝成一枚血色符文,快得来不及反应,直冲我眉心而来。
轰!
脑子里炸开一片集市喧闹。
糖葫芦的甜香扑鼻,耳边传来小贩吆喝:“新串的果子嘞!酸甜脆口!”有人撞到我肩膀,回头一看,是她。宋君婉穿着粗布裙,发髻松散,手里举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笑着递过来:“你不是说馋了吗?”
我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她的刹那,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
这不是梦。
这是我穿越初期,误入幻境时发生的事。那时我以为是错觉,是神识混乱产生的幻象。可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她偷偷种下的记忆引,用魂火温养多年,只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点燃一次真正的“活着”。
符文沉入识海,市井气息如潮水涌来。叫卖声、锅铲碰撞声、孩童嬉笑声……这些曾被我当成笑话看待的凡俗之声,此刻竟在我体内激起共鸣。右臂的骨刺原本已被黑焰侵蚀得斑驳脱落,此时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是铜钱串连成的符线,隐隐发烫。
锁链还在收紧,另一道黑芒已朝杜凌菲缠去。
她趴在地上,只剩左腿还能动弹,右手彻底虚化,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眼看那链子要套上她脖颈,我猛地睁眼,低吼一声,右臂暴涨,骨刺横扫而出。
咔!
锁链应声断裂。
她整个人跌向地面,我强行扭身,左肩硬生生撞上另一条袭来的黑链。剧痛炸开,血喷出来,溅在她脸上。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没看她,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
“撑住……”我咬牙传音,“她没白走。”
话音未落,核心突然剧烈搏动。裂缝深处金光暴闪,一道笔直光束射出,精准命中空中那抹即将消散的红光。
轰!
红光炸裂,化作无数细碎光点,尽数被吸入核心内部。那扇由牺牲者面孔组成的门,表面浮现出一道新的纹路——正是宋君婉的脸。它一闪即逝,随即融入门体,成为其中一块沉默的砖石。
我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中。
她最后的存在,也被吞了。
不是死亡就够,还要把魂都炼进去,当成这破门的一块基石。我盯着那扇门,眼睛赤红,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吼:“婉儿——!”
声音震得周围残余锁链寸寸崩断,碎成黑渣落地。可那扇门纹丝不动,甚至连波动都没有。
它不怕哭,不怕怒,不怕恨。
它只等我走进去。
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却残留着一丝温度——是刚才记忆里,她递糖葫芦时指尖相触的感觉。那么真实,那么近,仿佛只要我再伸出手,就能再次握住。
可我知道,再也握不住了。
她用命换来这一瞬的记忆复苏,不是为了让我沉溺过去,而是告诉我一件事:市井之气,才是破局的钥匙。
不是仙法,不是神通,不是什么惊天杀招。
是人间烟火。
是街头巷尾的吵闹,是饭桌上一碗热汤的香气,是她说“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的那种平淡。
这些,才是能对抗情劫的东西。
右臂的黑焰还在烧,皮肤下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胸口。我感觉到身体开始变轻,像是随时会和她一样,化作光点飘散。可就在这一刻,我双膝一弯,缓缓跪了下来。
不是认输。
是蓄力。
我把手掌按在地上,指尖触到冰冷的碎石。市井气息顺着掌心流入大地,又从四面八方回涌而至。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张大胖在灶台前哼的小调、杜凌菲练剑时踩断的枯枝声、宋君婉走过青石板的脚步节奏——全都回来了。
它们不是记忆,是力量。
骨刺重新凝实,表面交易纹路流转不息。黑焰被压制到指尖,不再肆虐。我抬起头,直视那扇门,声音沙哑却清晰:“你说活着……那我就活到撕了这破门为止。”
杜凌菲靠在一块断石旁,喘着气,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痛,有惧,也有某种释然。
“你还记得……”她忽然开口,“那天你说,修仙太累,不如摆个摊卖卤味?”
我一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在山脚下躲追杀,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皱眉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随口说,要是能活下来,就在城门口支个摊,酱肘子配黄酒,生意好了雇张大胖当伙计。
她说我疯了。
我说你不懂,人活着,就得有点盼头。
现在,那个盼头回来了。
我咧了咧嘴,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等出去,我请你吃第一碗。”
她没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慢慢站起身,左肩伤口还在淌血,右臂黑焰微弱跳动。我抬起手,骨刺对准那扇门,市井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是活了一般。
“婉儿。”我低声说,“你看好了。”
一步踏出,地面裂开。
第二步,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爆鸣,像是油锅遇上冷水。
第三步,整片空间开始震颤,核心表面魔焰翻腾,试图阻挡。可那些火焰刚靠近我,就被一股无形气息逼退——那是属于市井的味道,油腻、嘈杂、不讲道理,却又无比真实。
我离那扇门越来越近。
它终于有了反应。
门缝中传出低语,不再是温柔蛊惑,而是急促的警告。可我不听,也不停。骨刺高举,市井之力汇聚于指尖,准备劈下第一击。
就在这时,核心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从门里,也不是从裂缝中。
是直接响在我脑子里。
“你以为,唤醒一段记忆,就能改变结局?”那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献祭自己,不过是在重复注定的命运。”
我脚步一顿。
“你要的答案,从来不在外面。”那声音继续道,“而在你还没想起来的地方。”
我猛地抬头。
门上的面孔忽然全部睁开眼,齐刷刷看向我。
其中一张嘴,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