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裂痕边缘,指尖刚收回,地面已恢复死寂。可那股甜腥味还在,像藤蔓缠住鼻腔,一寸寸往脑子里钻。我甩了甩头,右手紧握弑神刃,刀身上的红莲纹仍在搏动,火焰顺着经脉回流,灼得手臂发烫。
这感觉不对。
不是丹鬼的气息,也不是幽璃残留的咒力。它更软,更黏,像是从人心最深处渗出来的湿气。
我咬牙站直,刀尖点地,引出一线火蛇沿裂痕蔓延。火焰触及雾气的瞬间,紫雾猛地收缩,凝成一只枯瘦的手影,五指如钩,直扑我面门!
我向后翻滚,肩头却骤然一痛——不是伤口撕裂,而是某种东西从内部被扯动。眼前景象扭曲,雪地铺开,杜凌菲跪在中央,白衣染血,背后插满漆黑箭矢。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可我听见了。
“你来晚了。”
幻象眨眼即散,我喘着粗气,冷汗滑进眼角。这不是心魔,是外来的侵蚀。它不攻肉身,专挑记忆里最深的裂缝下手。
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点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刚才幻觉里的。弑神刃在我手中轻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逼近。
就在这时,后颈一凉。
像是被人用冰针轻轻刺入皮肤,又迅速抽离。我没来得及反应,体内那股红莲之力突然暴起,顺着脊背冲上天灵盖。喉咙一紧,我本能地张嘴,一道低沉的嗡鸣从胸腔震出。
“锵——”
腰间的铜铃无风自响,而弑神刃竟自行出鞘半寸!
刀光一闪,斩向我后颈。
我僵在原地,只觉一道细线从皮肉间被硬生生割断,像是剪断了一根看不见的丝。那丝刚断,便在空中扭动起来,泛着诡异的粉光,转眼化作一条小蛇般的影子,朝我眉心扑来!
弑神刃再震,刀锋横掠,将那影子劈成两截。
断裂的丝线没有落地,反而剧烈扭曲,膨胀、拉长,鳞片浮现,双目燃起赤焰——竟成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龙形虚影!它仰头咆哮,一口咬碎上方翻涌的毒雾,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随即冲入地底裂隙深处,轰然炸开!
浓雾被掀飞数丈,露出一片焦土。
烟尘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她披着灰白祭祀长袍,袖口绣着暗红色的藤蔓纹路,兜帽低垂,遮住面容,唯有右手指尖托着一朵花——花瓣层层叠叠,色泽妖异,像是用活人的心血浇灌而成。
那花微微颤动,忽然绽开。
我瞳孔一缩。
又是那种牵引感,比刚才强烈十倍。
脑海中画面接连闪现:宋君婉站在悬崖边,风吹起她的红裙;张大胖蹲在药园角落,偷偷塞给我一瓶丹药;还有杜凌菲第一次对我出手时,眉心莲花微亮的模样……
这些都不是幻觉。
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
可现在,它们被一股力量强行抽出,串联成线,直指我心口。
“多完美的容器……”女人开口,声音沙哑却不显苍老,反而带着一丝蛊惑的甜意,“能承载这么多情念,难怪它会选你。”
我没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弑神刃,火焰沿着刀身爬升。
她轻笑一声,指尖轻弹,那朵花再次爆裂,又一根情丝射出,速度快得几乎无法反应。
直取眉心。
我闭眼。
不是害怕,而是不敢再看。刚才那一瞬,我分明在她掀开的兜帽缝隙里,看到了一只眼睛——瞳孔深处浮着一朵旋转的花影,和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
那是穿越前最后一晚,我在酒吧醉倒时,眼前闪过的画面。
“你到底是谁?”我低喝,左手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抽搐般的悸动,仿佛心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是谁?”她笑了,“我是第一个种下情蛊的人,也是最后一个想收网的猎手。”
脚步声响起。
不是她。
是从高处落下,沉重、干脆,砸得地面裂纹蔓延。
我睁眼的刹那,一道黑影轰然砸落!
血屠从天而降,金刚骨锤狠狠砸在女人胸口。她连退三步,脚尖未沾地,身形如纸片般飘然后撤,可终究没能完全避开——兜帽被气浪掀开,薄纱碎裂。
我看清了她的脸。
苍白,瘦削,唇色近乎透明。额心有一枚逆五芒星印记,边缘泛着青紫色的光,像是刚被唤醒的烙印。
她盯着我,嘴角扬起:“不愧是……”
话没说完,裂隙深处猛然喷出浓稠黑雾,不再是淡紫,而是纯粹的墨色,带着腐朽的气息。那雾翻滚着聚拢,在半空凝成一枚徽记——双蛇缠绕利剑,蛇眼猩红,剑尖滴血。
永夜的标志。
我呼吸一滞。
这图案我在宗门密档里见过一次,旁边批注只有四个字:“禁术之源”。
血屠站在我身侧,骨锤拄地,喘息粗重。他看了我一眼,声音沙哑:“她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情蛊。”我摸了摸后颈,指尖触到一处微凸的烙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种进去了,但被刀斩断了一根丝。”
“断了也留痕。”血屠盯着那枚悬浮的徽记,眼神凝重,“这种术法,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养的。它会在你心里扎根,等哪天你动了真心,就会顺着那根线爬出来,把你整个人都吃干净。”
我低头看向弑神刃。
刀锋上,还残留着一丝粉光,正被红莲火焰缓慢焚烧。每烧一点,我就觉得脑子里某个角落松了一下,像是卸掉了一块压石。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女人虽被击退,却没有真正受伤。她退入雾中时,脚步虚浮,却始终没有落地的实响——她根本不是踏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被某种力量托着。
她不是魂体,也不是幻影。
她是活的,但已经不完全是人。
我握紧刀柄,火焰吞吐不定。
这时,那枚永夜徽记忽然轻微震动。
一道极细的声音从中传出,不是言语,也不是吟唱,而是一种频率——像是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呼吸、心跳、低语,汇聚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共振。
我的后颈猛地一跳。
烙印发烫,血管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血屠突然抬手,一把扣住我手腕。
“别看它。”他低声道,“它在找入口。”
我猛地闭眼,可耳边却清晰传来一个声音——
“你以为斩断的是情丝?”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斩断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