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谷口灌进来,带着湿腐的气息。我站在原地,脚边那道裂缝还在微微震颤。星图的光痕悬在半空,指向山谷深处。我没有再看它一眼,抬脚往前走。
雾越来越浓,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步踩下去,地面都像在吸我的力气。红莲刃贴在掌心,刀身微热,但不是因为战斗,而是感应到了什么。
前方百步外,地面塌陷成一片废墟。石台断裂,四周散落着烧焦的符纸和断裂的骨钉。这里曾经是祭坛,现在只剩下残骸。
一个人影坐在中央。
黑袍披身,头发全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机。她背对着我,手指轻轻托着一朵花。那花通体猩红,花瓣边缘泛着金光,可正在一片片碎裂。
我知道那是情蛊花。
传说中能操控人心的毒物,靠吞噬情感生长。现在它快死了。
女人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皱纹,可皮肤干枯得像树皮。她的眼睛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却直直看向我。
“你来了。”她说。
我没动,也没说话。红莲刃横在身前,刀尖点地。善念核心还在体内流转,我把那股暖意引到四肢,防止毒雾侵入经脉。
“情蛊……终究敌不过人心。”她又说,声音沙哑得像磨石。
我终于开口:“你是谁?”
她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情蛊花。最后一片花瓣飘落,化成灰烬,随风散开。
就在那一刻,整片山谷响起了叹息。
不是一声,是无数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声音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解脱。
我明白过来——所有被蛊惑的人,全都清醒了。
蛊毒清零了。
这不该是假的。我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压抑的灵压消失了,连雾气都淡了几分。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沉。
一个能让情蛊彻底失效的人,不会坐在这里等我。
“你为什么不逃?”我问。
她笑了,嘴角裂开一道血缝。“逃?”她轻声说,“我若能走,早就走了。”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那朵花已经没了,只剩一点灰留在皮肤上。她用力一抓,灰烬飞起,瞬间被风吹散。
然后,空中出现了东西。
一张地图。
半透明,浮在祭坛上方。山川河流清晰可见,标注着许多红点。最显眼的那个,就在灵溪宗的位置。
我盯着那标记,心跳加快。
永夜组织的地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真的?”我问。
“是真的。”她说,“也是假的。”
我不懂。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她咳了一声,黑血顺着嘴角流下,“是归位。而你……是钥匙。”
话音落下,地图突然自燃。没有火苗,也没有声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穿。几息之间,整张图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我猛地抬头。
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化。皮肤出现裂纹,像干涸的泥土。一道道血线从裂缝里渗出,可流出来的不是血,是灰。
她整个人在分解。
“你到底是谁?”我逼近一步,红莲刃抬起。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瞬,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不再是灰白,而是带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只是……”她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一个不想再骗自己的人。”
说完,她的头垂了下去。
紧接着,整个人崩塌。
不是倒下,是直接化成一阵灰雾,被风卷着,飘向山谷上方。几秒钟后,原地只剩下一堆衣袍,和一只枯瘦的手掌,还保持着托花的姿势。
我站在原地,没动。
风穿过废墟,吹得符纸乱飞。红莲刃依旧发烫,可我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结束。
我蹲下身,拨开那堆黑袍。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遗物,甚至连骨头都没留下。只有地面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曾经画过阵法。
我用刀尖轻轻划过那圈印记。
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传来。
不是攻击,也不是陷阱。更像是……残留的讯号。就像血屠留下的星图一样,有人用最后的力量传递信息。
我把手掌贴在地上,让熔岩金骨共鸣,顺着那股波动探出去。
三寸深的土层下,埋着一块玉简。
我把它挖出来。表面布满裂纹,灵气早已耗尽。可当我把兽血滴上去时,玉简突然亮了一下。
一行字浮现出来:
“巫女非奴,只为寻真。”
字迹一闪即逝。
玉简随即碎裂,化成粉末。
我站起身,把红莲刃插回背后。铜铃贴在腰侧,轻微震动。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提醒,更像是一种回应——刚才那股灵力波动,激活了它内部的某个机制。
我回头看了一眼祭坛。
灰烬还在飘。
那个叫幻月的女人,用命换来一张真假难辨的地图,又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是真相,可真相在哪里?
灵溪宗被标记了。我是钥匙。他们要归位。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可拼不出完整的图。
风忽然停了。
山谷陷入死寂。
就在这安静的一刻,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不是来自外面,是来自体内。
善念核心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紧接着,右眼突然发热。
我抬手摸了摸眼皮。
睁开的瞬间,视野变了。
原本灰蒙蒙的雾气,在我眼中分裂成无数细小的丝线。每一条都在流动,都有方向。它们不是随机飘荡,而是围绕着某个中心在旋转。
那个中心,正是祭坛下方。
我低头看向地面。
裂缝深处,有一点微光。
很弱,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它存在。而且,那光的颜色,和红莲刃的火焰一样。
我迈出一步,靠近那道裂缝。
脚刚落地,铜铃突然剧烈震动。
同一时间,右眼的视野里,那些雾丝猛地收紧,像绳索一样缠向我的影子。
我知道——陷阱启动了。
可我已经不能退。
我把红莲刃拔出,刀尖向下,狠狠刺入裂缝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