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凤袍光影歪斜下去，像一幅被撕破的画。风翩翩的手还抓着我的衣袖，指尖冰凉。她又喊了一声“师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动不了。
魂体在散，碎玉贴在心口，光一明一暗。我能感觉到地下的龙脉还在跳，但节奏乱了。师父留下的那股暖流正在消退，五女命格之间的银线开始轻微震颤，像是随时会断。
不能再等了。
我咬破舌尖，血滑进喉咙。腥味让我清醒了一瞬。我把手按在地上，掌心压着冰晶莲花，闭眼唤出“借脉一息”。
百里内所有人的名字、心跳、念头，全都涌进来。
北岭方向，杀气冲天。
三万铁甲压境，前锋已过断脊坡。他们带着破灵弩和镇魂鼓，专打风水节点。有几个人的气息特别强，是冲着主龙眼来的。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等师父倒下，等我撑不住，等五女彻底沉睡。
但他们不知道，我现在还能看，还能听，还能动。
哪怕只是一瞬间。
我张嘴，用最后一点魂力传音：“江无夜，左翼埋伏。”
“谢辞，封锁右道。”
“林深，点火。”
“沈川，守住中枢。”
话刚说完，喉咙就裂了，血从嘴角淌下来。
可我知道他们会听见。我们从小一起练剑，一起挨罚，一起偷喝灵泉酒。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迟疑。
外面很快响起了喊杀声。
我睁开眼，魂体离体，浮在密室上空。脚下是龙脉虚影，一道青光从地底升起，托住我的身形。我抬手，指尖划过地面，一声闷响炸开，一道石墙拔地而起，横在北岭入口，高十丈，厚三尺，全是龙骨岩。
敌军前锋撞上去，当场碎了十几具尸体。
这道墙撑不了多久，但我只需要一点时间。
我低头看风翩翩。她的手还抓着我留在密室里的残影衣角，嘴唇微动，又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银线没断，说明愿力还在。
只要她们不醒，我就不能倒。
远处传来战鼓声，比刚才更急。
一支黑甲骑兵冲出林子，马蹄踏地时泛起灰雾，那是“影魇骑”，专门克制灵识。他们手里拿的是镇魂鼓，每敲一下，龙脉就会震一次。
我认得这支队伍。
三年前他们背叛灵枢阁，投靠萧景琰，被我亲手逐出山门。
现在他们回来了。
我腾空而起，顺着龙脉游走，落在北岭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上。风吹得我几乎站不稳，魂体像纸一样薄。但我还是举起手，把碎玉按进眉心。
一瞬间，百里内所有人的心跳都变了节奏。
我在找那个带头的人。
找到了。
陆九渊。
他站在一辆青铜战车上，手里拿着一根锥子，通体漆黑，尖端泛紫——那是“断脉锥”，能凿穿地穴，毁掉主龙眼。
他是我师父当年亲传的弟子，后来因贪图秘术叛逃，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他一直恨我，说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可我现在不在乎他恨谁。
我只在乎他能不能死。
我调动残魂，顺着风声滑进他的耳朵里，直接在他脑子里说话：“你娘坟下压着的那具尸，是你亲爹。”
他猛地抬头，脸色变了。
我没停：“你以为她是病死的？是你爹回来要分家产，她不肯，你爹亲手掐死了她，埋在后山槐树下。你小时候每年清明烧的纸，全被那具尸吸走了。”
他的手开始抖。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每年清明都会梦到一个男人跪在坟前哭，但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父亲的亡魂来忏悔。现在他明白了，那是活人，是凶手。
他还记得那双鞋。
左边鞋底有个补丁，是他娘亲手缝的。
而那天早上，他爹穿的就是那双鞋。
陆九渊整个人晃了一下，断脉锥差点脱手。
就在这时，沈川从侧翼杀出，手里的重斧劈空而下，直接把他从战车上砸下来。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砍断了。
敌军乱了。
影魇骑的鼓声停了，铁骨营开始后撤。江无夜带人从林子里杀出来，谢辞的暗器封住了退路，林深点燃的火墙堵住了山谷出口。
赢了。
至少这一波，赢了。
我站在高处，看着战场慢慢安静下来。烟尘落下，地上全是尸体。江无夜拄着刀站在废墟里，肩上有血。谢辞蹲在一块石头上清镖，林深往嘴里塞药丸，沈川把斧头插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看我。
我没动。
魂体快散了，碎玉从眉心滑落，掉在石头上，裂成两半。我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整块玉就化成了粉末。
风一吹，没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已经开始透明。再这样下去，下一波攻击来的时候，我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风翩翩那边传来。
银线变粗了。
不只是她，清月、娜娜、绾绾、云溪……五根线同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她们的呼吸同步了。
心跳也一样。
这不是巧合。
是愿力在凝聚。
我忽然明白师父为什么穿那件凤袍来了。
她不是来帮忙的。
她是来宣告的。
这江湖，该改姓祁了。
我不需要她替我扛，也不需要她用自己的命换我的路。我要自己走完这条路，带着她们一起站起来。
远处山巅，一面黑旗缓缓升起。
比刚才更大，更黑。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进攻还没来。
我转身看向密室方向。风翩翩的手还在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我一步步走回去，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因为已经不是肉身在走。
我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很冷。
我说：“等我回来。”
她没睁眼，但手指收了一下。
我松开她，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还在。
我还有一次机会。
只要月圆不落，我就能再活一瞬。
我闭上眼，准备最后一次催动魂火。
就在这时，密室门槛上，一滴红色的东西缓缓滑落，滴在青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