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冲进夜色里，冷风刮在脸上，却压不住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闷痛。
他像个傻子！还以为自己打听到点东西就能帮上忙，结果人家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他！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停在了国子监后园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拳砸在粗糙的树皮上，手背瞬间见了红。
“凭什么……”他低声嘟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陆沉舟能去查军营，谢允之能动用家里关系，就我……就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靠着树干滑坐下来，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沈清弦看着那张分工名单时平静的脸，闪过陆沉舟和谢允之离开时那“默契”的背影……
一种被遗弃的孤独感，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此事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父亲与门客议论，说赵家此番恐难翻身，背后牵扯甚大，连乌衣卫的影子都隐约可见……”
是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刻意压低的柔婉。
乌衣卫？
萧景珩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另一个女声响起，是苏月明，带着惊讶：“乌衣卫？我的天……那赵无咎岂不是……”
“嘘！小声些！”林婉儿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父亲叮嘱我，在监内莫要与赵无咎走得太近，免得惹祸上身。我也是看在与你交好，才提醒一句。”
萧景珩的心沉了下去。
连林婉儿她爹，那个一向明哲保身的林太傅，都如此忌讳，甚至叮嘱女儿远离……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博士厅，沈清弦说“我们的对手，可能不止一个”时，那凝重的语气。
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么危险？
所以，她才没把他算进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阴郁的心底。
不是觉得他没用？
是……怕他惹上麻烦？
第二天，讲堂里的气氛更加诡异。
赵无咎请假的席位空着，像一道无声的伤疤。大部分学子都刻意避开那个方向，连眼神都不敢多停留。
林婉儿坐在前排，腰背挺得笔直，神情比往日更加端庄疏离，仿佛在用行动划清界限。
齐博士在课上讲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赵无咎的空位，引得不少学子暗自点头，看向林婉儿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明智”的赞许。
萧景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书页边缘。
他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看着那些避之不及的眼神，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林婉儿那句“莫要与赵无咎走得太近，免得惹祸上身”。
如果……如果他此刻也像其他人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就能“安全”地置身事外？
可当他抬眼，看向讲台上那个依旧平静授课，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的素白身影时，那个“安全”的选项，突然变得无比刺眼。
她一个女子，尚且敢直面乌衣卫的影子，他萧景珩，堂堂靖王世子，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下课铃响，沈清弦率先离开。
萧景珩猛地站起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几步追了上去，在长廊拐角处拦在了她面前。
沈清弦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萧景珩被她看得有些慌，准备好的话堵在喉咙里，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挤出一句：
“我……我昨天，查到点东西！”
沈清弦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无声的鼓励让萧景珩勇气倍增，他语速飞快地把从黄牙李那里打听到的、关于赵家货栈几个管事常去赌钱、最近似乎手头阔绰了的消息倒了出来。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沈清弦，心脏砰砰直跳。
她会觉得他净打听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吗？会觉得他没用吗？
沈清弦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
“有用。继续。”
萧景珩愣住了。
有……有用？
她没说“胡闹”，没说“多事”，她说……有用？！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喜悦和委屈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我……我会继续查的！”他声音有些发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嗯。”沈清弦应了一声，目光在他微微发红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那里还留着昨夜捶打树皮的痕迹。
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小心些。”她轻声说，然后便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萧景珩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三个字。
小、心、些。
她……她真的在担心他！
这个认知像烟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绚烂得让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转身，看着沈清弦渐行渐远的背影，那身影在穿过廊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纤细，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心底那点因为被“排除”而产生的委屈和失落，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他一定要查到她需要的东西！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他萧景珩，不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