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大都是文官,看到姚纤轻松挣脱刑具,心中吓一大跳,纷纷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一条腿搭在姚文学身前木桌上,俯身看他,一双眼睛像夜晚蹲守猎物的豹:“父亲,您寒窗苦读十年,靠着我外祖的关系,一步步往上爬,如今怎翻脸不认人,甚至想杀了我呢?
出于礼,请问,证人当真存在?且又是南江人吗?父亲,你们做伪证做的还少吗?
在场诸位,若能秉公执法,我便给条生路,若不能,李忝,你打算如何处理?”
“按律法处置。”李忝像是憋着一股气说话。
姚纤转身走过去,把他放下:“他是皇子,即使犯了重罪,也不得严刑逼供,崔裘,难道平日里百姓认罪,也是棍棒下逼迫的吗?”
崔裘微微起身,下意识想跪,被姚纤一个眼神瞪回去坐下,咳嗽三声,调整发音姿势:“自是不是,姚相,您可得替我说句话呀。”
姚文学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眼前这个刑具,将人四肢绑成叉,被绑人只要动一下,就会感受到体内筋脉拉动的疼。
像姚明钰那样才是正常的,如今他也被姚纤放下来,浑身是伤,脖颈上还有马鞭留下的痕迹,往外溢血,时不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不敢对我用刑,便朝我那层楼放毒蛇?”姚纤将两个大男人缓缓放在地上,转身朝崔裘走去,目光欣问谁干的。
崔裘小心翼翼地说着:“姚相,我就说按律法来按律法来,您非要催我对他们进行严刑逼供。”
“崔裘,你干嘛呢?”姚文学觉得今天的崔裘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回味着姚纤的话,意识到毒蛇对她无用,一双眼瞪大了。
“生死方才能寻的毒物或许有用,可惜是毒蛇,父亲,你想我与大哥死,未免太明显了。我想弄死你,你又以父亲自居,怎么好坏都让您占了呢?”
姚纤没想杀他,逼死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含着不甘、羞耻、悲愤等饱含遗憾的情绪,在曾经最不屑的人面前,提刀自刎。
秋雨绵绵,阴恻恻的闷热让监狱一层充满烦躁。
姚文学想说话,被姚纤的眼神吸进去,他看着李忝扶着姚明钰缓缓起身,走到姚纤身旁。
李忝开了口:“大哥做的吧,也就只有他又蠢又笨,只在乎当下的结果,不在乎未来如何?”
嘴角挂着笑,动一步扯动全身伤口,自北疆回到上京,他很少有身体好全的时候,刺杀、暗杀、毒杀,全都经历了遍。
“一个心狠手辣的蠢货,你们当中不缺能力者,跟着他,一个疑心病重到反反复复的太子,就不怕哪一天轮到自己,暴毙了吗?”李忝慢悠悠地说着,目光看向一旁探寻地姚纤,伸出一只大手,拍拍她的手背。
随后痛到昏迷,姚纤与姚明钰手忙脚乱地捞人,对面,某些人脸上不约而同闪过笑意,她将这些人记住了,“没做的事,我们不会认的,进监狱,只是想看看,出狱,我们自己决定。”
丢下一句话,监狱外忽然闯进来一群人,每个人穿着黑衣戴着黑色面罩,与那些死士无异,手中的武器却是面向这群朝廷命官。
“命如蝼蚁,并非你们能践踏的,父亲,忘了来时路,我真替你害臊,你既然跟母亲和离了,我与小妹都跟着母亲过,所以,姚大人,下次再见,我们就是仇人。”
姚明钰走在最后面,前方,宋乡遇背着受伤的李忝一步不停,后面,姚纤听他丢完狠话,抓起他一只手就往外走。
“这一趟,伤了两个人,不太值。”回到镇国公府,姚纤嘟嚷着,本是打算先回景王府看看的,没想到里面住满了宣威军。
只好调转方向,没想到刚走两步,碰到了陆家表哥陆星怀,姚明钰看到他时,他正悄悄伸一颗头观察景王府大门动向。
“表哥?”姚明钰扶着墙,身后跟了一堆黑衣人,在黑衣人身后跟着一堆宣威军。
宣威军不敢上前,黑衣人无心恋战,两波人都不想死,便像风追云,云自消散,风自停止吹。
陆星怀被吓一跳,父亲陆怀让他来这儿接人,表妹走之后没几天,陛下身体忽然抱恙,监国一事交给太子,陆家便被狙击。
姚文学那狗男人,出了事才和离,硬是要吃干抹净,才心满意足。
陆星怀在心中骂了一顿,看到昏迷的李忝、重伤导致走路不稳的表弟,匆匆将姚明钰扶住:“本来就是接你们的,跟我回陆府。”
有了住处,姚明钰猛地点头,忽然又摇头:“没关系吗?”
“不会有关系的,有高人镇场,那些人不敢贸然前进,再说表妹在,哪个不长眼的进入陆府,以表妹的功夫,肯定第一时间赶出去。”
陆星怀一边说,一边将姚明钰背起:“我走得会快些,没事儿的,都是一家人。”
姚明钰没拒绝,仍有些别扭,在姚家这么些年,除了母亲,无人这么待他。
天暗了,断后的姚纤仍看到镇国公府外的光,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即使如此,舅舅还是派人来救他们。
与他们为伍,在上京就是与世界为敌。
进了镇国公府,便见着一家人站在石屏前,看着他们伤人,匆匆跑过来围住。
陆惋双手死死抓住丝巾,欲说话,泪水先流出来,被陆星绪扶着朝三人走来,姚纤见状,赶紧走过去:“娘,我们活着回来了。”
许是见着亲人,姚明钰激动之余,撑着清醒的最后一口气,倒头昏睡,吓得一家人尖叫一声,纷纷喊着:“快叫府医来。”
七手八脚地扶着姚明钰,姚纤喊一声:“杨侣,你将公子带去厢房照顾,只是些皮外伤,用普通的药膏就好。”
“是。”
姚纤话落,杨侣穿过人群,背起姚明钰,往右边院落走,这些日子大家都被安顿在镇国公府,与府上众人熟悉起来。
“赶紧跟上去,咱们家又不是缺伺候的人,怎么能让一个人伺候表少爷呢!”镇国公夫人高声喊着,遣了几个小厮去别林居。
宋思雪说完,走到李忝身前:“殿下安排在樊苑,就在别林居旁边,纤纤,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
“好,我先去看他身上的伤。”
镇国公府,成了一个牢笼,笼外数万将士守着,笼内,数千江湖人士,以一敌百,都不动,一动,全城玩完。
权力斗争,从来不是上面人的事,老百姓的生死从来都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不得不承认,老百姓的生死鲜少掌握在自己手中。
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也说生死由命,还说什么人生来自由,一旦灵魂有了思考,就不存在什么自由。
姚纤坐在樊苑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身不由己,原是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