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往前踏出一步，脚底水泥地咔嚓裂开一圈细纹。他没管右眼淌下的血，只把左手往脸上一抹，掌心黏糊糊的，抬起来看一眼，甩手拍在胸口。
那层半干的鳞片已经发灰，边缘开始剥落，像晒裂的墙皮。但他能感觉到，心脏还在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狠——活着，还能动。
长老眯起眼，袖口一抖，一面铜镜飞出，在空中转了半圈，镜面朝下对准他。镜框上刻着八个股疙瘩似的凸起，此刻正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光点。
“你以为吞了把破剑就真能抗衡法则？”长老声音冷得像铁块砸冰面，“化形未稳，血脉驳杂，你连蛟都不是，只是个残次品。”
话音刚落，镜面猛地一震，一道紫金色光柱轰然劈下，空气被撕开的声音刺得耳膜生疼。
苏逸没躲。
他反手抄起地上那根弯成U形的钢筋，冲着光柱迎上去。钢筋刚碰上光束，瞬间冒烟，金属像是被泡进了强酸，滋啦作响，几秒内化成一摊红热铁水，顺着指缝滴落。
可他也借着这一撞的力道，往前窜了三步，离长老只剩五米。
“你身上有股味儿。”他咧嘴一笑，牙龈渗血，“跟实验室消毒水混着腐肉的那种，熟得很。”
长老眉头一皱。
苏逸却不管，右手猛地按在地上，融兵鼎全力运转。刚才吞噬的剑体残渣还在经脉里游走，他现在顾不上炼化，直接逼着那股金属流逆冲回掌心，硬生生把断裂的血管撑开一条通路。
“封我？你也配？”他吼了一声，手掌对着光柱张开，竟主动往里送。
光束打在他掌心，皮肤焦黑翻卷，可那股封印之力刚钻进来，就被鼎纹搅成碎末，顺着血脉倒灌回去。
他整个人像台超载的机器，七窍都往外冒血丝，左耳听见自己骨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但他在笑。
因为他感觉到，体内那颗狼兽内丹残留的血能，正被这股外力狠狠挤压，像一颗快要爆掉的高压气球。
“来啊！”他抬头嘶吼，“再照狠点！”
长老脸色微变，手上加力，八卦镜旋转加快，光柱变得更粗更亮。
也就是这一瞬，苏逸猛然收手，双臂交叉挡在胸前，同时将体内所有积蓄的能量——包括吞噬的光能、残存的妖血、还有从剑体里榨出的最后一丝精钢之气——全数逼向喉咙。
“呕——”
一口滚烫的猩红雾气喷了出来，在空中翻腾不散，像一团活物。
血雾越聚越多，盘旋上升，竟在头顶形成一个不断扭曲的漩涡。
长老终于察觉不对，想撤镜后退，可已经晚了。
苏逸左手猛地插进自己左胸伤口，手指抠住跳动的心脏外壁，硬生生挤出一把温热血浆，甩向血雾中心。
“凝！”
那一刹那，血雾剧烈震荡，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重塑。几秒后，一尊半透明的鼎影缓缓浮现——四足方耳，表面浮着古怪兽纹，正是第二尊御兽鼎的模样！
长老瞳孔骤缩：“不可能！你还没激活第二鼎……这是借血祭强行具现？疯子！”
他双手结印，嘴里念出一串急促咒语，八卦镜调转方向，准备横扫过去。
可就在他动作刚起时，血鼎已俯冲而下，直砸他脚下地面。
轰！！！
整片废墟猛地一颤，水泥层像纸壳子一样炸开，蛛网状裂缝瞬间蔓延二十多米，尘土冲天而起。下方传来尖锐警报声，红光闪烁，隐约能看到金属走廊和排列整齐的玻璃舱室。
一个深埋地底的实验室，就这么暴露出来。
长老被冲击波掀飞，后背撞上断墙，八卦镜脱手飞出，砸在碎石堆里，镜面裂开一道斜缝。
苏逸站在原地，半边身子已经退化成人形，鳞片脱落处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另一侧蛟尾还在微微抽搐，但颜色正在变淡。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还是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那个塌陷的大洞。每走一步，都有血从指缝滴落，砸在破裂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底下警报还在响，红光一闪一闪照着他脸。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褪去青黑，恢复成人类肤色。但掌心那道新浮现的鼎纹，却越来越清晰——一圈圈纹路像是活的一样，缓缓转动。
“原来不是先有鼎，才有人。”他喃喃道，“是先流够了血，鼎才会认你。”
他走到坑边，往下看了一眼。
幽蓝灯光中，数百个竖立的培养舱静静排列，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人影，赤身裸体，身上插满导管。他们的手臂内侧，全都纹着相同的编号：p-07、p-13、p-22……
而在最中央的独立舱室上，贴着一张泛黄标签。
苏逸眯起仅剩的左眼，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实验体代号：S-Y】
【基因模板来源：未知】
【状态：激活中 \/ 容器适配率 89.7%】
他喉咙一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长老挣扎着爬了起来，手里抓着半截碎镜，嘴角溢血，眼神却狠得像刀。
“你想知道你是谁？”他咳着血笑出声，“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未必受得了。”
苏逸没回头。
他只是抬起脚，踩在塌陷的边缘。
混凝土承受不住重量，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你说我是残次品？”他低声说，“那你猜，那些死在我前面的‘正品’，到底是谁杀的？”
长老脸色一变：“你别下去！那里不是你能碰的地方！”
苏逸笑了笑，肩头一晃，最后那段蛟尾彻底消散。
他纵身一跃，跳进了裂缝。
下坠过程中，他看见一层又一层的金属平台掠过眼前，警报声越来越近，红光扫过他的脸。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其中一个培养舱里的人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
然后，背部重重撞上了一条外廊。
剧痛让他蜷起身子，但他还是撑着站了起来。
面前是一扇电子门，屏幕闪烁着故障字符，下方一行小字反复跳动：
【β型容器培育区——权限不足，禁止入内】
苏逸抹了把脸上的血，伸手按在识别面板上。
指纹锁嘀了一声，居然绿灯亮起。
门缓缓打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灯，只有远处一排排仪器发出的微弱蓝光。地上散落着文件夹，几张纸飘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一张。
纸上印着一份基因图谱对比表，左侧标注“远古承鼎者样本”，右侧写着“S-Y个体”。
中间一行加粗结论写着：
【相似度：99.8%】
【差异片段位于第十七染色体末端——疑似人为植入序列】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他猛地转身。
黑暗中，一台休眠的机械臂缓缓抬起，末端探针闪着寒光，正对准他的后颈。
探针前端刻着一行小字：
【记忆清洗程序——启动倒计时：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