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还贴在地面,指尖残留着石粉被炼化后的温热。那团信号弹炸开的光焰还在头顶缓缓扩散,像一滴墨落在水里,越化越淡,却把整个密室照得青白分明。
他没动,也没抬头看。
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短促、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到了。
不是执事弟子那种货色,是真正的高手。
第一道剑光劈进来的时候,连空气都发出撕裂的声响。那光斜斜斩在入口岩壁上,石头直接汽化,留下一道焦黑沟壑,边缘还在冒烟。
三个人影踏空而入,步伐一致,落地无声。
为首的老人穿金纹道袍,白须垂胸,眉心一点红痣如血。他站在最前,目光扫过密室,最后落在苏逸身上,嘴角微微一扬。
“就是这小子?”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敲在骨头上的钟。
身后两人没说话,左右一分,站定位置,手已搭上腰间剑柄。
苏逸慢慢直起身子,左臂上的新纹路隐隐发烫。他没退,只是把脚往旁边挪了半寸——正好踩进那堆傀儡弟子残骸的血肉泥浆里。
脚底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
“清虚子?”他开口,声音沙哑,“陈天啸的师父?”
老道眯了下眼,“你还知道不少。”
“知道的还不够。”苏逸冷笑,“比如你们三个,到底谁才是替死鬼?”
话音未落,清虚子袖口一抖,百只青铜蛊虫蜂拥而出,形如甲虫,通体刻满符文,翅膀扇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刺响。它们一离袖便四散飞射,所过之处,地面迅速腐蚀,冒出刺鼻酸雾。
苏逸瞳孔一缩,立刻侧身翻滚。
但他忘了脚下那滩血肉。
刚一移动,脚底黏液猛地升温,一股热流顺着小腿直冲而上,瞬间炸开在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体内双鼎仿佛被什么点燃了,自动运转起来。
蛊虫已经扑到面前。
金光自他皮肤裂缝中溢出,像是有看不见的嘴张开了。那些蛊虫飞到半途,忽然齐齐一顿,然后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一只接一只地倒飞而回,全数撞进他掌心。
“融兵鼎……主动吞噬?”苏逸自己都愣了。
掌心滚烫,高温炼化让蛊虫外壳熔成铁水,杂质被排出,最终凝成一枚赤红铁球,表面布满细密纹路,像某种古老的铭文。
他来不及多想,手臂一甩,铁球脱手而出。
音爆炸响。
清虚子抬手结印,胸前浮现一面古镜虚影。铁球撞上去的瞬间,镜面剧烈震荡,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被轰得连退三步,道袍下摆撕裂,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
“你吞了蛊群?”他盯着苏逸,眼神像在看一头不该存在的怪物。
“不止。”苏逸活动了下手腕,右臂内侧浮现出几道黑痕,像是血管里爬满了蛛网,“我还觉得……不够劲。”
清虚子没答话,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点幽蓝火光。
另外两名长老同时掐诀,灵力波动骤然增强,空气中开始凝结出细小的符文链,围绕三人形成三角阵型。
“能伤我护心镜,确实有点门道。”清虚子语气冷了下来,“但你以为,玄门长老,就这点本事?”
苏逸没接话,而是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血泥。
刚才那一波吞噬来得太突然,完全是身体本能反应。现在回想起来,那滩残骸里的能量似乎和蛊虫有某种共鸣——就像钥匙碰上了锁眼。
他试着用意识引导体内热流,朝右臂黑痕处压去。
刚一动作,整条手臂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那黑痕非但没消,反而沿着经脉往上爬了一截。
“副作用来了?”他咬牙,“行,记下了。”
这时,清虚子指尖蓝火猛然暴涨,化作一条火蛇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一圈,直扑苏逸头顶。
与此同时,左右两名长老同步出手,一人打出一道封禁符印,封锁退路;另一人双手虚按,地面顿时升起八根石柱,呈八卦之势围拢过来,要把他困死在中央。
苏逸眼神一凛。
正面硬接肯定不行,躲也躲不开三面夹击。
他猛地一脚踹向脚边那堆血泥,溅起一片腥红浆液。趁着蛊毒残余的能量还未散尽,他将最后一股融兵之力灌入掌心,迎着火蛇冲了上去。
火蛇扑来瞬间,他左手横切,金光暴闪,竟硬生生从中劈开一道缺口。身体借势钻入,险之又险地避开符印压制。
可就在他即将冲出石柱包围时,右臂黑痕突然剧烈抽搐,整条胳膊瞬间麻木。
“糟了!”
他强行扭转身形,用肩膀撞开最后一根石柱,滚倒在地。后背擦过粗糙岩面,火辣辣地疼。
抬头一看,清虚子正冷冷看着他,手中已多了一枚青铜铃。
“你的能力很特别。”老道轻晃铃铛,声音悠远,“能吞噬异种能量,还能反向利用。可惜……控制不住。”
苏逸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臂完全使不上力,黑痕已经蔓延到肩胛骨下方。
“控制?”他喘了口气,咧嘴一笑,“我又不是机器,要什么控制。”
“那你刚才那一击,是运气?”清虚子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苏逸没答,而是悄悄把左手探向地面。
指尖触到一块碎石,他不动声色地碾成粉末,任由金光将其提纯。
“你知道江远山吧?”他忽然问。
清虚子脚步一顿。
“二十年前,你们九宗联手把他钉在墙上。”苏逸慢慢站直,“现在你们又要拿伪龙渊当幌子,放一个‘叛徒’出来?真有意思。”
“荒谬。”清虚子冷声道,“江远山窃取鼎纹,背叛传承,人人得而诛之。”
“呵。”苏逸摇头,“你们才是在骗自己。他要是真想夺鼎,当年就不会把我藏起来。”
清虚子眼神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死到临头,还想动摇道心?”
他举起青铜铃,正要再施手段,忽然眉头一皱,猛地回头看向入口方向。
苏逸也察觉到了。
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地下行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让整座密室微微发颤。
“还有人?”他低声自语。
清虚子没理会他,而是对身旁两名长老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一人守在门口,另一人悄然绕向鼎台后方,试图包抄。
老道重新盯住苏逸,手中铃声渐急。
“不管你还有什么花招,今天都得留在这儿。”
苏逸舔了舔嘴唇,左手悄悄握紧了那团提纯后的石粉。
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波,必须一击致命。
否则,等那未知的脚步声靠近,局面只会更乱。
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残存力量集中在左臂,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清虚子手腕一抖,铃声骤停。
下一秒,整个密室陷入死寂。
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苏逸眼角余光瞥见,清虚子的脸色变了。
不是因为他的反击,而是来自背后。
那个正在逼近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的咳嗽。
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
所有人,包括苏逸,都转头望向入口。
昏暗中,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穿着破旧灰袍,手里拄着一根木拐,脸上皱纹纵横,双眼浑浊不堪。
可当他抬起眼皮的那一刻,清虚子手中的青铜铃,啪地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