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带着咸腥味的海汽终于被干燥的沙尘取代。救生艇在岸边搁了浅，船底擦过礁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最后一声告别。
苏逸跳下船，脚踩进松软滚烫的沙子里。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那道龙形印记还没完全散去，隐隐发烫，像体内有东西在缓缓游动。
“到了。”他说。
陈梦瑶从后面跟上来，解码器抱在怀里，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七十一小时整。她抬头望出去，荒漠一直延伸到天边，灰黄交界处隐约浮现出一片干涸湖床的轮廓，裂开的盐壳像龟背般蔓延。
“罗布泊。”她低声说，“数据还差最后百分之三。”
“够用了。”苏逸活动了下手腕，皮肤下的纹路轻轻一颤，自动顺着血脉往脖颈爬了一寸。他没阻止，反而放任那股热流扩散全身。海上几天的吞噬让他明白，这玩意儿现在不光能吃金属、火劲，连风里的矿物质都在往血肉里渗。
他闭眼站了几秒，忽然皱眉。
“不对。”
“怎么？”
“脚下……不太对。”他蹲下来，手指插进沙里，往下探了十几公分，“这沙子太松，底下空的，而且……有点温。”
陈梦瑶也蹲下，把手贴在地上。几秒钟后，她猛地缩回手：“有震动？规律性的，像心跳。”
“不是地震波。”苏逸睁开眼，瞳孔闪过一丝金光，“是活的。”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嗡鸣。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六架小型无人机呈环形掠过低空，机身闪着红蓝交错的信号灯。紧接着，远处沙丘后影影绰绰走出六个人影，穿着战术外骨骼，手里端着激光步枪，枪口统一朝向他们。
为首那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硬的脸，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过来：“苏逸，陈梦瑶，你们的任务到此为止。交出解码器，接受控制，还能留条命。”
苏逸咧了下嘴：“军方的人也掺和进来了？钢城大学面子不小啊。”
“我们不是来谈判的。”那人抬手一挥，身后四人立刻分散站位，形成包围圈。空中无人机同步降速，底部弹出一张银灰色大网，边缘挂着高压电极，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芒。
“电磁压制网？”陈梦瑶脸色变了，“这种级别的设备连特种部队都未必配得上！”
“说明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苏逸盯着那张网缓缓展开，像蜘蛛织丝一样朝着他们头顶罩下来，“就等着咱们送上门。”
“你有什么办法？”
“试试新招。”他抬起双手，掌心对地，暗金色纹路瞬间暴起，从手臂一路冲上肩膀，直逼脖颈。融兵鼎和焚元鼎的力量再次融合，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操控金属或加热空气，而是尝试把能量逆向注入地下。
“既然你说这地方不对劲……”他咬牙，“那就吵醒它。”
两股力量顺着指尖钻入沙层，刹那间，大地猛地一震。
不是爆炸，也不是塌陷，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器官被强行激活。沙面开始微微起伏，如同呼吸，而那股震动频率，竟和刚才感知到的“心跳”完全一致。
“你干了什么？”陈梦瑶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我不知道。”苏逸喘了口气，额头冒汗，“但我感觉……它认得我。”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电磁网骤然加速下压！
滋啦——
高压电流击穿空气，发出刺耳爆响。苏逸一把将陈梦瑶拽到身后，双臂交叉挡在头顶。鼎纹疯狂流转，试图构建一层能量屏障，但电磁脉冲太过密集，刚成型就被撕裂。
“撑不住！”他低吼一声，膝盖一弯，重重跪进沙中。
就在电网即将触身的瞬间，脚下的震动突然加剧。
轰！
整片荒漠仿佛活了过来。沙粒不再是散落状态，而是像潮水般自主流动，围绕着苏逸两人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环形沟壑。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笔直落下的电网，在接近地面时竟被无形力量扭曲，电弧沿着沙流划出诡异弧线，最终导入深处，消失不见。
“这不可能！”军方特工惊呼，“电磁网失效了？！”
“不。”苏逸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它不是失效……是被吃了。”
他伸手抹掉唇角的血，掌心再度凝聚出那道龙形光影。这一次，光影没有消散，而是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最终隐入脖颈处的鼎纹之中。
与此同时，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共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苏醒前的低吟。沙丘表面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缝中透出暗红色微光，宛如血管搏动。
陈梦瑶死死抱住解码器，手指飞快操作。屏幕闪烁几下，终于跳出一行字：“基因链终版图谱加载完成。”
下一秒，系统自动锁死，进入黑屏休眠状态。
“搞定了？”苏逸问。
“嗯。”她点头，声音有些发抖，“全都记下来了。”
“那就好。”他慢慢站起来，盯着对面六个特工，“接下来，该我们说了算了。”
对方显然没打算给他机会。指挥官一声令下，四名特工同时扣动扳机，四道激光束交叉射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
苏逸反应极快，双鼎之力再度爆发，正要侧身闪避——
可这一次，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
双脚不动，脊椎却猛地一挺，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托起。皮肤下的纹路全面暴起，颜色由暗金转为深红，仿佛血液里燃起了火焰。脖颈处的鼎纹彻底覆盖到耳根，隐约勾勒出半张龙脸的轮廓。
“御！”
他只吐出一个字。
没有挥手，没有结印，仅仅是意念一动。
脚下的沙地猛然隆起，不是塌陷，也不是喷发，而是像某种巨兽的背部拱起脊椎那样，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上顶起。四道激光束撞上沙浪，竟被折射偏移，其中两道反噬其主，击中两名特工的护甲，当场炸出火花。
“撤！快撤！”指挥官怒吼，转身就想跑。
晚了。
整片沙漠开始同步起伏，节奏越来越快，就像一头蛰伏万年的庞然大物正在翻身。空中无人机失去信号，接连坠毁。剩下的两名特工拼命后退，却被突如其来的流沙吞没半条腿，动弹不得。
苏逸站在最高处的沙脊上，衣袍猎猎，眼中金光暴涨。他终于明白了。
这片沙漠从来就不是地貌。
它是容器。
是封印。
是一头被基因改造、埋葬千年的远古巨兽，而他的血，他的鼎，正是唤醒它的钥匙。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我不是来找地下城的……我是来赴约的。”
陈梦瑶站在他身后几步远，仰头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斜照，映出他脖颈上那道不断蠕动的纹路，像一条真正的龙，正在破皮而出。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苏逸……你还好吗？”
他没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天空。
那一瞬，整个荒漠安静了一秒。
然后，沙丘中央轰然炸开一道裂缝。
黄沙如瀑倾泻而下，露出下方一片漆黑的巨大空腔。而在那深渊底部，一双泛着猩红光芒的眼睛，缓缓睁开。
苏逸的手指微微一勾。
那双眼睛便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