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柱裂开的那道缝里，透出的蓝光忽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机械辉色，而是泛起一层紫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浸染了。苏逸的手还贴在柱面上，掌心传来一阵温热，不像之前那样刺骨，反倒像碰到了活物的皮肤。
他没缩手，反而往前压了半寸。
“你刚才……说了什么？”他盯着那道裂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拧劲儿。
识海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那个一直模模糊糊、只在生死关头冒个音儿的蛟魂，居然又开口了，这次清晰得像是贴着他脑皮说话：“别碰那东西，血一沾上，就收不回来了。”
“收不回来？”苏逸冷笑，“我现在哪一步是能收回来的？从小到大吃的东西，打过的架，连我爹被抽魂的时候，他们都在记笔记——你说我还能往哪儿退？”
他话音刚落，指尖已经划过掌心，一滴血顺着指缝滑下，正正落在那抹幽紫之上。
“滴答。”
声音不大，可整个密室都跟着震了一下。
青铜柱表面的纹路瞬间褪去，整根柱子像玻璃一样变得透明。里面没有齿轮，没有线路，只有一块悬浮的紫色水晶，被无数细丝般的光脉缠绕着，缓缓旋转。那些丝线一头连着水晶，一头扎进岩壁深处，像是某种活着的根系。
苏逸眯起眼。
这玩意儿不是记录仪，也不是数据库，它根本就是一颗“心”。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那滴血已经渗进水晶。下一秒，一股巨力猛地拽住他的意识，直接拖进了记忆洪流。
——
天在下雪，很大。
镜头低得几乎贴地，能看到一双破布鞋踩在泥水里，脚趾头从前面露出来，冻得发青。远处是铁门，上面写着“太青山药研所”，字迹斑驳，墙角堆着烧剩下的纸灰。
一个男人跪在实验室中央，身上只披着白大褂，胸口敞开，皮肉翻卷。他嘴里咬着木条，额头全是汗，可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铜鼎，一句话不说。
两个穿黑袍的人站在两侧，手里捧着青铜器皿。中间那个老头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幽蓝的光团——那是半截蛟影，在他手中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嘶吼。
“凡胎承魂，血祭九鼎！”老头低喝。
光团猛地扎进男人胸口。
男人身体一挺，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随即整个人瘫软下去，但嘴角竟往上扯了扯，像是……笑了。
画面一转。
火光冲天，走廊里全是枪声。一个女研究员抱着襁褓往外冲，身后爆炸接连响起。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孩子差点摔出去。她慌忙抱紧，可就在那一瞬间，襁褓里的婴儿睁了眼。
额头上，一道极淡的纹路闪过，像鼎足形状。
再切。
密室中，老头拿着注射器，将那半截蛟魂残片推进男人体内。旁边记录员问：“真能生出容器？”
老头冷笑：“他血脉特殊，能中和蛟性暴戾。二十年后，其子自会觉醒，成为完美宿主。”
“要是这孩子活不成呢？”
“那就用他儿子。”
——
苏逸猛地抽回手，整个人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呼吸乱了。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脑子里炸开了。
原来他爸不是逃出来的，是被种下的。
他们没想杀他，是拿他当炉子，把蛟魂炼进血肉里，等它稳定了，再生出下一代——也就是他——来承接这份“遗产”。
“所以……我不是觉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了淡淡的青铜纹，“我是被‘养’出来的？”
识海里，蛟魂沉默了几秒。
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没了以往的冷漠，反倒透着点疲惫：“你以为我是自愿进你体内的？当年我也被人抽魂炼鼎，封印百年，最后只剩一缕残念苟活。你爹替我挡了一道锁魂咒，我才没彻底散掉。”
苏逸一怔：“你……认识他？”
“他是少数几个，没把我当工具的人。”蛟魂的声音低了些，“结果呢？他们割开他的胸膛，拿他试药，就为了让我听话。”
苏逸咬牙：“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有什么用？”蛟魂反问，“你信吗？还是说，你知道了就能打得过外面那些人？我不出声，是怕你心乱。心一乱，鼎就不稳，到时候别说反击，你自己先爆了。”
苏逸没吭声。
他知道蛟魂说得对。
换成三天前的他，听见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是掀桌子骂娘，然后冲出去找人拼命。但现在他明白，这不是发疯就能解决的事。
人家连他几岁第一次吞妖核都记在案底，怎么可能没防着他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那块水晶。
“还有多少没放完？”
“不多了。”蛟魂说，“但这部分……你未必想看。”
“放。”
水晶微微一颤，新的画面浮现。
——
一间小屋，煤炉上炖着药。养父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铜片，反复摩挲。那铜片上有三个环，和玄门长老胸前的一样。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小男孩蹦跶着进来，手里举着半块烧饼：“爸！我捡的，热乎！”
养父赶紧把铜片塞进枕头底下，笑着接过烧饼：“行啊，咱家小逸越来越能耐了。”
男孩爬上床，趴在他腿上：“爸，你胸口老疼是不是？我听说山那边有灵药，长大了给你找！”
养父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眼眶有点红。
夜深了，男孩睡熟后，养父悄悄起身，掀开衣服。胸口那道疤正在渗血，蓝光从皮下透出来。他咬牙忍着痛，把一瓶黑色药水灌下去，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药水瓶上写着：**基因抑制剂·批次03**
画外音是他的自言自语：“只要能让你晚几年醒……我就多护你几年。”
——
苏逸站那儿，一动不动。
嘴抿成一条线，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以为自己够惨了，从小修车为生，被人瞧不起，好不容易变强，却发现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戏。可现在他才知道，最惨的从来不是他。
是他爸。
明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实验品，还要装作普通父亲，一边压着体内的蛟魂不暴走，一边偷偷给他攒学费、做饭、教他做人。
甚至……宁愿自己多疼几年，也不愿他早一天觉醒。
“他们拿我当容器……”苏逸嗓音沙哑，“可我爸，才是真正的垫脚石。”
蛟魂没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毁了这水晶，忘掉一切，继续当他们的刀；或者……弄清楚自己是谁，然后决定——你要砍向谁。”
苏逸抬头，直视那块仍在 pulsing 的紫色晶体。
它还在闪，像是等着下一个触发点。
他知道，这里面可能还藏着更多东西——比如他亲妈是谁，比如那个女研究员后来怎样了，比如玄门到底计划了多少代“容器”。
但现在不能毁。
也不能逃。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再次靠近水晶表面。
“你还剩多少力气？”他问蛟魂。
“够陪你疯一次。”蛟魂回，“但下次，别用血了。我会认你，不需要验亲。”
苏逸咧了下嘴，差点笑出来。
“行，那这次算最后一次。”
指尖触碰到水晶的瞬间，整块晶体骤然亮起，紫光如潮水般涌出，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皮肤下隐隐浮现血管状的纹路，和他体内的鼎纹交错而行。
突然，他右手小指抽搐了一下。
那里，原本光滑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极小的数字刻痕——**0397**
和他养父工作牌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苏逸盯着那串数字，瞳孔猛然收缩。
他张嘴想说什么，可还没出声，密室四壁的暗红脉络突然剧烈搏动，像是被惊醒的血管。
地面开始震动。
青铜柱底部，传出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