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月光如水，洒落大地，将江城基地外血腥的战场映照得清晰起来，浓重的血腥气在夜风中缓慢飘散。
没有妖魔悍不畏死的攻击，武道长城上的法阵场域符文也快速吸收灵能补充自身，逐渐恢复浑圆无缺。
许是收到了通知，各个防护洞也没有再往武道长城输送能量。
刘纪安立于城垛之上，白发沾染了暗红的血渍与尘灰，原本矍铄的面容此刻写满了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
击退豹王的那惊天一刀，其威势、其意境，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最初一瞬，他几乎笃定是李一刀横跨千山万水赶来支援了。
苍穹刀意，霸道绝伦，斩灭一切……除了他，还能有谁？刘纪安心潮涌动，但理智很快压下了这份激动。
李一刀被火魔纠缠在了北疆，火魔乃是魔族至高强者之一，凶焰滔天，李一刀与其相互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脱身不得。
他若离开北疆片刻，那边防线便有倾覆之危。北疆疆域辽阔，战线漫长，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一刀不可能出现在这北疆之外的战场上。
“可不是……又会是谁？”刘纪安眉头紧锁，强大神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知着战场上残留的每一丝气息。
忽然，他心神一动，感知捕捉到了数里之外，一道正鬼鬼祟祟沿着墙垛移动，试图悄然离去的气息。那气息他熟悉无比，莫云！
这小子不是应该在防护洞里好好待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尸横遍野的前线？而且，他那股子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劲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一个荒诞至极，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刘纪安的脑海，让他身躯猛地一震！
所以他才再也按捺不住，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自城头消失，下一刻便已出现在莫云面前，挡住了少年的去路，问出了那句话。
“小莫！方才击退那豹妖王的惊天一刀……是你斩出的？”
对此，莫云也不打算隐瞒了。老爷子灵觉敏锐得吓人，刚才自己大意没有第一时间退走，现在已经被抓个正着，这种事情显然也不好瞒了。
他挠了挠头，大方承认道：“那一刀确实跟我有关系，不过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是李一刀前辈给我的刀符。您也知道我天赋异禀，修为远超表面境界，身体各项数值都不比筑基武者差，所以想着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没想到还真帮上了……”
“李校长？刀符？证道武圣之后才能抽离自身元神之光凝聚的特殊符文……？”刘纪安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蹙眉道，“小莫你何时结识了李校长？”
莫云解释道：“就是上次我跟您提过，跟随斩妖司前辈外出执行任务那次。不是在雪峰山找到了九阳圣果么，就是在那里遇到的李前辈。他那会儿正蹲在一个山崖上，愁眉苦脸地想办法捉柔骨兔。”
“柔骨兔？”刘纪安一怔，想起来李一刀对美食似乎确实情有独钟，而柔骨兔被誉为蓝星十大美食之首。
“对，柔骨兔。”莫云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回忆之色，“那兔子狡猾得很，隐匿天赋极强，李前辈一时半会儿也拿它没办法。我刚好喜欢看些杂七杂八的闲书古籍，偶然在一本不知名的典籍上看到过吸引柔骨兔的偏方。”
顿了顿，莫云继续道：“我用几种特殊的灵草混合试了试，没想到真把它引出来了。李前辈顺利捉到了兔子，笑得合不拢嘴，就送了我那枚刀符，说里面蕴含着他全力一击的刀意，关键时刻能保命。”
“啊这，原来如此……”刘纪安显然错愕，然后恍然，最后抚须暗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
“雪峰山既有九阳圣果这等至阳圣物，又有柔骨兔这等奇异生灵，那座看似普通的雪山，恐怕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内里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正思索间，莫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刘爷爷，如今妖魔已退，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刘纪安收回思绪，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沉重地投向城墙上下。
皎洁月光下，巍峨的武道长城之上，斑驳的伤痕与凝固的鲜血触目惊心。城墙脚下，妖魔的尸体堆积如山，腥臭扑鼻，但更令人心揪的是，夹杂在其间的人族将士的遗骸。
许多战士并未停下休息，他们强忍着疲惫与伤痛，正在紧张地抢救伤员。轻伤者互相搀扶，重伤者被小心翼翼地从尸堆中抬出，送往基地医疗点。
更有一些战士，面色悲戚，眼神麻木却坚定，正默默地为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同伴收殓遗体。他们仔细地擦拭着战友脸上的血污，努力整理好他们残破的战甲，试图让他们走得稍微体面一些。
有些遗体已然不全，只能勉强拼凑。
看着这一幕，莫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想起了江城基地北面的那座无名山岭。那里有着一片无比广阔，一眼望不到边的墓地，林立着无数墓碑。
每年清明，只要他在江城，老爷子都会带着他和刘惜言去那里扫墓，拔除荒草，擦拭墓碑。那里沉睡着无数为人族战死的英灵。
其中很多墓碑是无字的，因为很多将士战死后躯体残缺严重，气息消散，在蓝星并不完善的dNA检测技术下，难以确认身份，只能立下一块块无名的丰碑。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敬意涌上莫云心头。这一次，那座沉默的山岭，恐怕又要添上许多新的墓碑，许多新的无字碑。
他沉默地走上前去，加入了收殓遗体的队伍中。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那些战士的样子，动作尽可能轻缓而郑重地处理着。触手之处，是冰冷的战甲，是凝固的血液，是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刘纪安看着莫云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沉重。
他拍了拍莫云的肩膀，沉声道：“小莫，你在此处帮忙，老夫需去安排战后事宜。城墙符文力量衰减时，恐怕有零星几头妖魔运气好窜进了基地，虽不成气候，但也需尽快清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说完，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剑光掠向城内。离开前，他的传音悄然在莫云耳边响起：“结束后，尽快去防护洞，将小言和滢滢接回家。还有，以后，莫要再冒险了。唉，是爷爷太弱了——”
最后这一声叹息，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最深处。
这里终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云雾，参天古木扭曲怪异，枝叶间滴落的露水都带着腐蚀性的酸气。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无比暴戾的妖气与魔气，寻常生灵在此顷刻间便会被侵蚀同化，或爆体而亡。
在一座陡峭如利剑、漆黑如墨的孤峰之巅，一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生灵正盘踞其上。它拥有人类的头颅，面容阴鸷俊美，瞳孔是冰冷的竖瞳，闪烁着残忍与智慧交织的光芒。
它脖颈以下，是覆盖着巴掌大小、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黑色鳞片的巨大蛇身，蜿蜒盘绕，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周身弥漫着黑色幽雾，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
它，便是当今妖族共主，黑螭王。
在它身旁，一团不断翻滚、变幻形态的黑雾静静悬浮着。这团黑雾没有固定的形体，时而凝聚成狰狞魔首，时而化作万千触手，唯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其中闪烁，那是它的眼眸。浓郁精纯的魔气从中散发出来，丝毫不逊于黑螭王的妖威。
它便是魔族共主，无相魔主。
“黑螭，”魔主那缥缈不定，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响起，“此次联手，你我两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没有百年时光，绝难恢复旧观。耗费如此代价，若最终一无所获……值得吗？”
黑螭王冰冷的竖瞳依旧遥望着人族领地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江南水乡。它幽冷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
“自然不会一无所获，只要寻到我说的那神物，借此打破天地桎梏，将修为再进一步，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便是倾尽我妖族所有，若能换得超脱，也在所不惜。”
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与决绝。
无相魔主所化的黑雾剧烈翻滚了一下，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那神物……你确定此次大举进攻人族基地时，感知到其具体方位了？”它的声音莫名带上了一丝急切。
黑螭王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自然，本王特意挑选的节点，并重点关照了其中几处，为的便是在削弱人族那武道长城符文时，探测那神物的气息，岂会有错？”说着，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利爪，指向遥远的人族疆域，“神物，就在那。”
无相魔主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那两点猩红光芒骤然收缩：“那个方向……人族江南基地群所在？竟在那里？！”
它的语气先是极度惊讶，随即涌上狂喜，但很快又变得凝重无比：“但此次强攻，你我两族大军实力折损严重，人族经此一役，必定严防死守。那江南基地群更是人族腹地，经营得铁桶一般，易守难攻，强者如云……
“黑螭，凭你我如今之力，有生之年，怕是难以叩开！”
黑螭王闻言，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自信的冷笑，竖瞳中闪烁着算计与残忍的光芒：“强攻？愚蠢！”
它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翻滚的黑雾：“人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贪婪、野心、背叛是人族的通病，这些才是最好的武器！本王只需休整一年，在此期间布下一些暗手……”
无相魔主沉默了片刻，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最终，那缥缈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期待响起：“好！既然如此，本王便等你一年！一年之后，但愿你我能得偿所愿！”
…………
江城战场，莫云帮助战士们将最后一批烈士遗体妥善安置，心情沉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再耽搁，辨认了一下方向，体内罡气运转，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朝着编号V587防护洞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战结束，警报解除，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去，将刘惜言和滢滢平安接回家。同时，趁着防护洞还没有打开，将里面的人全部偷偷扫描一遍，说不定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