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飞机晚点，到达省公安厅已接近中午时分了。
w市，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几声敲门声，刘秘书应声开了门，万铮朝他点了点头，由于赶路显得风尘仆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走了进来：“蒋厅……”
刘秘书随后出去，把门关上。
蒋怀安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长款黑色冲锋衣套着墨绿色的圆领薄卫衣，深灰色美式复古工装裤和黑色马丁靴，一身魁梧挺拔，一头短碎发干净利落。蒋怀安内心不由感叹，有他当年的感觉。
他们其实之前见过，在万铮一次立功授勋的仪式上，蒋怀安亲自给他佩戴上奖章。当时万铮还略显青涩，没想短短几年这小伙子历练得这般沉稳内敛。果然是亲生女儿，眼光跟顾蕾当年有得一拼。
“坐！”蒋怀安没有笑容但还是很温和的。这让万铮的心稍微放松一点，但仍不敢看眼前这位大领导。
“本来作为顾医生同在围剿现场的唯一的同事，我应该及时来跟您汇报一下当时的具体工作情况。”万铮见蒋怀安许久没说话，自己先开了口。
“那说说……”蒋怀安还在观察万铮。
“当时是晚饭后，因为目标人物在我之前的介绍下，认定顾医生有吸毒的习惯，便拿出毒品要顾医生当场注射，顾医生为了确保整个行动的顺利完成，做出了对自己伤害极大的牺牲。”
蒋怀安还是没说话。
万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当然我在这里面的确有过错，我不应该给顾医生做了这样的人设。因为我当时的围剿计划里没有顾医生，所以以为目标人物不可能会接触到她。”
“不是这件事……”蒋怀安终于开口。
万铮突然有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感觉。他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蒋怀安：“蒋厅，的确在顾医生给自己注射之后，我把她带到房间里，想让她休息一下……”
“继续……”蒋怀安面无表情地没有要打住的意思。
万铮心里想：不会这么变态吧？怎么继续啊？果然对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自己。万铮闭了一会儿眼睛，继续断断续续地汇报。
“然后……然后……由于毒品的注射带来必然的副作用……顾医生她……她可能产生了幻觉，把我……当成了……男主角……”万铮实在说不下去，停下来缓一缓，希望蒋怀安不要太变态。
“当时你也产生幻觉了？把她当女主角了？”蒋怀安终于开口了，但万铮听起来，比不开口更吓人，这口气妥妥地被认定全责了，而且蒋厅的口气没有要特殊情况酌情处理的意思。
“我……当时……”万铮觉得如果再没有解释清楚，这一大顶诱奸的帽子扣下来他可吃不消，毕竟这种事顾晓玥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也不知道顾晓玥怎么跟她爸爸说的。
万铮只能豁出去了，像录口供一样把当时他跟顾晓玥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希望蒋怀安能相信是顾晓玥对他产生了感情，但他一直在拒绝，但顾晓玥产生幻觉的那一刻，他是带着非常内疚的情绪才不得已才让两人变成了男女主角。
“这么说，你还委屈了？”蒋怀安当然知道宝贝女儿的心思，此刻竟突然觉得万铮很可爱，这话是他在调侃万铮的。
万铮的确感到委屈，他也因此可能永远无法兑现和琬琬重新开始的约定，他之前那个不要命的初衷都没有意义了，这些委屈又有谁能理解。
所以蒋怀安嘴里的“委屈”，听在万铮耳朵里就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但他只有继续努力地解释：“在那一刻我之所以内疚，是因为我知道顾医生一直以来对我的感觉，她的牺牲并不是完全为了任务的完成，更多是因为我，而我却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没有去阻止她，把完成任务看得比她的一辈子还重要。那一刻我真的是因为觉得欠顾医生太多了，所以我才……”
“内疚？”这个词让蒋怀安突然想顾蕾，一下子走了神。
“蒋厅，我不知道顾医生怎么跟您说的，但事实就是我刚才汇报的那样。”
“晓玥没有跟我们说过你与她的这件事。”
“那……”轮到万铮惊讶了。
“是验血报告单告诉我的。”蒋怀安的话让万铮不知所措。
“验血报告？您是说她……？”
“而且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生建议必须终止妊娠。”
在万铮的认知里，这个负罪感不亚于那一抹红。
“想不想听一听我的建议？”作为男人，蒋怀安也明白整个事情并不能全怪在万铮头上，他今天主要是要给宝贝女儿圆梦的。所以蒋怀安觉得接下来他要说的建议，对万铮来说，不亏。
万铮没说话，但他猜得出大概。验血报告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其实来见蒋怀安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蒋怀安的建议跟他想得一样，他也会给他自己想好的补偿方式。
“按照我之前给晓玥的安排，我是想让她任务回来后，在省厅办公室里给个副主任的位置由领导带着历练几年坐上正位，这份保障足以让晓玥的生活工作方面无后顾之忧了。因为她的资历尚浅，这过程我着实也费了些功夫，但现在已经行不通了，我不想浪费我之前做的这些工作，所以她的晋升希望你能帮她顶上，当然刑侦部门过来的，就按同部门晋升，直接到省厅的刑侦总队这边，姚队的位置。你原有的职位和资历比晓玥好很多，所以升个正职也算是我能力范围内。”
对于一个市级的刑侦支队长来说，这样的跨级晋升，起码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蒋怀安继续说道：“当然，晓玥失去的这次晋升的机会，以后她的保障自然无法保证，所以需要这个替代的人能把这份保障延续下去。”
蒋怀安说得相当婉转。
“蒋厅，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如果我拒绝，的确是不识好歹，但我拒绝并不代表我想撇清对顾医生的责任。怀孕的事情……我是今天才知道，无论如何我是脱不开干系，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蒋厅您帮我把去m国的特训延长一段时间，待我陪顾医生把怀孕还有戒毒的事情处理好……”
“为什么一定要去特训？就算你去特训回来晋升也不一定是这么大的升幅。”蒋怀安打断万铮的话，能感觉到万铮拒绝的决心。
特训对于万铮来说除了是个晋升的条件，他更在乎的是有过这个国外的特训经历，他手里就多一份资历，心里就多一份底气，也就会少依赖别人一分。哪怕最近晋升不了，但以后这份资历也不会消失。他已经准备好他的晋升会因为拒绝蒋怀安而受阻。
“请您先听我说完，待顾医生这边稳定下来，我再去特训，半年后回来，我依然会一直陪着她，直到……直到……”
“直到什么？”蒋怀安盯着万铮，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直到那个真正爱他的男人出现。亲手送她出嫁。”万铮没有避开蒋怀安的眼神。
“她不需要你送她出嫁，那是我的事！”蒋怀安没想到万铮有这样的打算。
“蒋厅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能尽最大努力去弥补我对顾医生的亏欠的办法。”
“你知道你这么多年用命拼来的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吗？”蒋怀安说着他的老丈人当年跟他说的话。
“我知道，所以我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承受拒绝您的后果，特训回来的晋升现在对我来说也不用太着急了。”万铮低着头，有些沮丧。
蒋怀安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不同的是，万铮说了当年他想说却没勇气说出口的话，做了他想做却没勇气做出来的决定。当初的蒋怀安带着对顾蕾深深的亏欠，选择了那个少奋斗十几年的晋升机会，而今天的万铮却是带着对顾晓玥的亏欠，拒绝了自己可以少奋斗十几年的捷径。毕竟每个人面对筹码的反应是不同的，没有谁对谁错。
天意是想告诉他蒋怀安其实当初还可以有另一个版本吗？不知为什么，蒋怀安在心里敬了万铮几分。
蒋怀安掏出了两根烟，分了一根给万铮，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上然后深深抽了一口，一团白烟弥漫在他与万铮之间。
“你心里那个……值得是吗？”蒋怀安想到顾蕾，竟突然湿了眼眶，烟雾替他挡住这份愧疚。
“是。但现在对我们来说已不重要了。”万铮知道，他与琬琬，终究还是各自的前任。
“你回去吧，特训多延一周，我会让姚队通知你们张局长。半年后，来省厅刑侦总队报到。这半年姚队先代理刑侦总队队长，直到你半年后到任。”
“蒋厅，为什么？”万铮非常意外蒋怀安决定。
“你值。”蒋怀安更像是在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谢谢蒋厅。”万铮能感觉到蒋厅的释怀。
在万铮即将离开的时候，蒋怀安突然跟他说：“我希望你能记得你刚才跟我保证的，陪着顾晓玥直到那个真正爱她的人出现，然后我送她出嫁。”
蒋怀安只能为女儿做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