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就该死?那包拯不是功成名就?他怎么没死?”
金小山胸中怒气不减,反而越来越旺。
宗泽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道。
“包拯?他端午降世,命中带煞。你只知他位极人臣,可知他自幼父母双亡,全仗兄嫂抚养成人?你只道他青史留名,可知他铡了犯法的侄儿包勉,令大嫂血脉断绝?”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村民,声音陡冷漠道:“这,便是五毒日的威力!非克父,即克母,乃至克尽血亲!天理循环,岂是儿戏?”
村民们麻木的脸上浮现出深以为然的恐惧,纷纷点头,低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仿佛在共同确认一个亘古不变的可怕真理。
金小山张了张嘴,所有现代的逻辑与道理都堵在喉咙里。他发现自己能言善辩的嘴,此刻如此苍白。
他能指出宗泽话语里的逻辑漏洞,却击不碎这由无数具体悲剧堆砌而成的、铁一般的“现实”。他赢得了辩论,却打不赢这延续了千年的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冰水一样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操!!”
他愤怒的骂了一声,狠狠的瞪着出来看情况的村民。
之前,他把宗泽气昏了过去。
现在,他感觉自己要被气昏过去了。
诸天万界之中,主角的标配就是不杀婴儿!
甚至,不能看着婴儿被杀。
这是不是谁规定的。
这是做为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然而,这个底线,显然不是每个时代的人都一样的。
金小山忽然想起,在现代社会,据说最初的那几十年里某些时段,把婴儿掐死扔掉,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呵,
原来,自己的底线竟然高到了自己想不到的程度。
怎么办?
他蹲在地上,恼火的挠着头。
emo了
李师师抱着婴儿,一双明眸恶狠狠的在宗泽嘴上扫来扫去。
显然是生气了。
李清照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突然有点心痛。他一直没心没肺的,突然这样,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
说实话,她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就算她是这个世界的土着,她也有二十多岁了,但她是大家小姐,生活的环境还是太保守了,对于乡村中发生的这种类事情,顶多就是听人提起过一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思量。
李清照想了想,决定把这个问题进行下去,为自家官人解开心结。
“我记得,官家,也是五月五…”
李清照是不愿意提起赵佶的。
她已经对他失望了,尤其是王皇后被送到金府后,她一直都不想提起这个人。
“官家,十月初十。”
宗泽斩钉截铁。
“呵!”
李清照气笑了。
赵佶因为是五月初五生的,从小就被养在宫外,和扔了差不多一个意思。
这是当上皇帝后,他自己把生日改成了十月初十!
“行,就算他是十月初十生辰。”
李清照心中飘过“靖康”两个字,真要就这个辩驳的话,她是能赢的。
只是,好像没什么意义。
她话锋一转,问道:“丁税又何解?我记得,丁税不是要二十岁才收吗?”
二十岁才收税,为什么就要对初生的婴儿动手?
她不理解。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宗泽淡漠回应。
这年头没有套套,生起来没完没了的,十二三的小子,真能把家吃垮。
“呃……”
李清照还是不太理解,她到底是没挨过饿。
“有些地方的丁税是从出生就开征了,下面没那么老实。”
金小山郁闷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就算二十岁才征税,那些二十岁交税的人,会产生感觉错差,会把帐算到婴儿身上。”
他都懂。
他只是不想懂。
“呃、那不是还有胎养令吗?”
李清照费解。
胎养令就是生育补贴。
“……”
金小山和宗泽都没搭理李清照。
政策是有,普及程度就有待商榷了。而且,领了补贴就不能把孩子溺死了吗?
辩论没有结果。
一直有人说,北宋重女轻男,他没多想,现在,不用想了。
男的养不起,还分家产,女的不出嫁挣的钱全是父亲的,这能不重吗?全特么是活不起的算计。
“给你!”
金小山一把从李师师怀中接过那嗯啊有声的婴儿,几步跨到宗泽面前,不由分说塞进他僵硬的手臂里。
“你说五月初五生的孩子不祥?那好,你养!”
宗泽猝不及防,双臂顿感千斤重。那婴孩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像块火炭。
他一生执剑的手此刻抖得厉害,想托住孩子的头颈,又怕力道太重;想换个稳妥的姿势,又畏缩那所谓的“命带煞气”。
婴儿细微的哭声让他头皮发麻,额角渗出冷汗,抱也不成,放也不敢,整个人僵在原地,平生第一次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
金小山冷眼瞧着,心头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半分。他转身对村民厉声道:“至于那一家人,立刻逐出宴台村!既容不下亲生骨肉,此地也容不下他们!”
他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选择尊重她的命运。
有什么委屈,找你的父母说去吧。
回府的路上,暮色沉得像泼墨,把金小山的影子拉得老长,活像条拖在地上的破麻袋。
晚饭桌上摆着他最爱的烧茄子,油光锃亮香气扑鼻,可金小山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吃得像在数米粒。茄子进了嘴都尝不出味儿,感觉像在嚼橡皮。
“事儿不是都办利索了吗?”李清照小声问,“孩子安顿了,那家子也轰走了。”
“利索?”金小山把筷子一撂,眼睛瞪得像铜铃,“处置一家人?我抬抬手指头就能让全村人集体跳广场舞!可你信不信明天他们还能干出更离谱的事儿?”
他指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声音扬得老高:
“换皇帝难吧?我跺跺脚龙椅就得换人坐!你们个个七十级起步,砍皇帝像切西瓜!可普通百姓才一级啊大姐!我让他们造反,他们连我的防都破不了,全是mISS!mISS!mISS!”
说得激动处,他直接蹦起来比划:
“你以为当皇帝是个人就能当?龙椅上拴条狗都能让天下太平吗?哪个皇帝登基时不想当明君?可治国不是打游戏,没有攻略可抄啊!”
他突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去,薅着自己头发:
“咱家最聪明的照子,连个村子都管得鸡飞狗跳。改变思想?这破副本比屠神还难!得用几十年慢慢磨,磨掉一代人,再磨掉一代人,三代以后才能看到效果!”
李清照看着他把茄子戳得千疮百孔,突然觉得——这男人认真的样子,比平时吊儿郎当更让人心慌。
李清照轻轻拉住金小山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该怎么治这病了?
她忽然懂了。
这个总嬉皮笑脸的男人,为何对拯救大宋兴致缺缺——他厌恶的从来不是某个朝代,而是这具活了千年的封建僵尸,是那些渗入骨髓的陋习!
制度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每一道年轮都刻着祖制不可违;习俗如同遗传病,一代传一代,早成了血脉的一部分。要铲除这些,简直像让人亲手拆自己的骨头!
她李清照熟读诗书万千,却从没学过《如何推翻封建制度入门》。可听金小山话里话外,这人分明进修过社会改造专业,只是...
疗程太长,见效太慢,金小山瘫在椅子上翻白眼,我这暴脾气,等不了几十年!
李清照望着他吊儿郎当的侧脸,第一次发现:原来最让人绝望的,不是无解难题,而是有人早握答案却懒得动笔。
李清照歪着头,秀眉微蹙:嗯...要怎样你的耐心才能变多些?
金小山眼睛一亮,猛地凑近,鼻尖差点戳到她额头:充值!
怎么充?李清照往后缩了缩,你说说看,我考虑考虑。
只见金小山突然向后一靠,手臂一挥指向窗外月牙儿,声音笑容暧昧:咱们直接杀去广寒宫,试试嫦娥的床硬不硬!
李清照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桌面上。
......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起飞冲向月亮的男人,突然觉得——或许耐心小点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想着去月亮上瞎搞。
是夜,
月亮在云层间诡异地摇曳,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的银盘。
月光碎成不安的波纹,洒向沉睡的大地。
月球表面悄然多了一片密麻的环形坑,如同被巨锤砸过的银箔,裂痕在寂静中无声蔓延。
次日清晨,
李清照裹着薄裘连打三个喷嚏,鼻尖泛红地嘟囔:“广寒广寒、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