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的路,比去时,漫长了千百倍。
长长的宫道上,阳光明媚,雀鸟啼鸣,可走在上面的两个人,却各自裹挟着一片寒冬。
凤千羽步履从容,甚至有闲心欣赏着宫墙上精美的雕花。而跟在她身侧的东方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的脸色,比宫墙还要惨白,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显示着主人正在承受何等剧烈的内心煎熬。
凤千羽的那句“我不喜欢,有别的狗,在我面前乱吠”,像一道催命的符咒,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脑子里。
处理柳燕儿。
这四个字,是对他身为太子、身为男人,最赤裸裸的践踏!
柳燕儿是谁?那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用来恶心凤千羽、彰显自己威严的棋子!是他闲暇时的温香软玉,是他彰显权力的私有物!
如今,凤千羽却要他,亲手,摔碎自己的东西!
刚踏入东宫大门,一道娇柔的身影,便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妾身……妾身担心死您了!”
柳燕儿满脸忧色,眼波流转,直接无视了旁边的凤千羽,伸手就要去挽东方璟的手臂。在她看来,坤宁宫一行,不过是走个过场。回来之后,这东宫,依旧是她和殿下的天下。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东方璟的衣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开!
“滚!”
一个冰冷、淬毒的字,从东方璟的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柳燕儿猝不及防,被甩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自己想方设法讨好的男人。
“殿……殿下?”她懵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您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女人又对您做了什么?殿下您别怕,这里是东宫,是您的地盘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剜着凤千羽,仿佛后者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妃。
“我的地盘?”东方璟听到这话,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凤千羽。
凤千羽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弹了弹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闲适的姿态,那无声的催促,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东方璟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他知道,他今天若是不让凤千羽满意,等待他的,将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扇在了柳燕儿的脸上!
整个东宫前院,瞬间死寂!
所有闻声而来的宫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柳燕儿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彻底傻了。那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的震惊与屈辱。
“殿下……你……你打我?”
“打你?”东方璟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柳燕儿的衣襟,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压抑,而变得有些扭曲。
“本宫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本宫身边的,是太子妃!是这东宫唯一的女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玩意儿,也敢在本宫的太子妃面前,大呼小叫,搬弄是非?!”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既是在吼给柳燕儿听,也是在发泄自己心中那无处安放的滔天恨意!
柳燕儿彻底崩溃了!
她从未见过东方璟这副模样,那眼神里的暴戾和厌恶,让她通体冰寒。
“不……不是的殿下……从前你不是这样的……”她哭着摇头,语无伦次,“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你说过凤千羽她……”
“住口!”
东方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来人!”他怒吼道,“把这个贱婢给本宫拖下去!言行无状,冲撞太子妃,掌嘴五十,扔去浣衣局!没有本宫的命令,永世不得再踏入主殿半步!”
掌嘴五十!扔去浣衣局!
这道命令,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是宫里最下等、最肮脏的地方!进去了,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地狱!
“不!殿下!不要啊殿下!”柳燕儿彻底慌了,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要抱住东方璟的腿,却被他嫌恶地一脚踢开。
“求求您了殿下……看在妾身往日尽心伺候您的份上……您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太子妃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跟殿下求求情吧!”
她转而向凤千羽求饶,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凤千羽这才缓缓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妹妹这话说的,本宫可担待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这东宫,是殿下的东宫。殿下要如何处置一个下人,本宫,又岂敢插手?”
她一句话,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便,还把柳燕儿“下人”的身份,给钉死了。
柳燕儿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很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柳燕儿,就往外拖。
凄厉的哭喊求饶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整个前院,鸦雀无声。
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今天,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东宫,变天了!
这位新来的太子妃,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尊真正的,说一不二的活菩萨(阎王)!
凤千羽满意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东方璟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上。
她走到他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手,温柔地为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动作过大而有些凌乱的衣襟。
“夫君,辛苦了。”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 “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晚上,记得来我房里,拿明天的解药。”
说完,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所有宫人敬畏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东宫的主殿——承恩殿。
那里,从今天起,将是她的寝宫。
阳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又长,又傲然。
只留下东方璟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