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你在与陛下为敌?”
凤千羽的声音不重,却像一把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在张承的心脏上。
“如朕亲临”金牌上那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火把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正用一双冰冷无情的龙目,俯视着他这个卑微的蝼蚁。
张承脑子里“轰”的一声,最后一丝侥幸,彻底被击得粉碎。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终于明白,今晚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仇杀,也不是凤千羽的私人报复。
这是皇帝的意志!
他以为自己是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地跳进了一个求生的陷阱。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帝王棋盘上,一颗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而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正是那位至高无上的执棋人,选中的,最锋利的一把屠刀!
“不……不是我!陛下饶命!凤大小姐饶命啊!”
求生的本能,让张承彻底抛弃了所有的尊严。他像一条蛆虫一样,在满是泥泞和血污的地上,向凤千羽爬去,试图抱住她的腿。
“都是刘家!是刘万儒那个奸妇逼我的!她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我若不从,她就要杀我全家啊!”
他声泪俱下,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p>凤千羽厌恶地皱了皱眉,侧身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脏手。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她冷笑一声,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刘家倒台,你不是应该拍手称快吗?怎么还连夜将这些‘宝贝’送出城,是想去找你的另一个主子,镇北将军李毅哭诉吗?”
张承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她……她怎么会知道李毅?!
连他和李毅暗中勾结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凤千羽看着他那副惊骇欲绝的表情,心中了然。看来,这本加密账册上的内容,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准。
“张承,你私通边将,倒卖军械,意图谋反。按我东陵国律法,当诛九族。”凤千羽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得张承浑身发抖。
“诛……诛九族……”
这三个字,像三道催命的魔咒,让他瞬间面无人色,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可以死,但他那年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妾,还有那几个尚未成年的儿女……
“不……不要!”他发疯似的磕头,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了血,“凤大小姐,求求你!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的家人无关!求你看在他们是无辜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无辜?”凤千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们穿着你用叛国换来的锦衣玉食时,可曾想过边关那些因为缺少精良铠甲而战死的将士?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你用将士的血,染红了你全家的官袍!现在跟我谈无辜?”
凤千羽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承的心里。
他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凤千羽蹲下身,与他对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过……”她话锋一转。
张承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盯着凤千羽。
“本小姐,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魔鬼。”凤千羽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保全家人的机会。”
“什么机会?!”张承急切地问道,“只要能保住我的家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很好。”凤千羽站起身,对身后的青鸾使了个眼色。
青鸾立刻会意,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了早已备好的纸笔和印泥。
“把你和刘家,以及镇北将军李毅,还有朝中其他同党,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写下来。”
凤千羽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每一个名字,每一笔交易,每一个时间,地点。你写得越详细,你的家人,就越安全。”
“写完,签字,画押。”
“我用这块金牌向你保证,只要你写的东西能让陛下满意,你的家人,便可免于一死。”
张承看着眼前的纸笔,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知道,这哪里是求生的机会,这分明是一份用他同党的命,来换他家人命的,投名状!
一旦写下这份东西,他就将整个利益集团,彻底出卖了。他死后,他的家人,恐怕会遭到那些人疯狂的报复。
可是,若不写……
他看了一眼凤千羽手中那块代表着皇权的令牌,和他脚下那些尚在滴血的尸体。
若不写,他全家今晚,就会死得整整齐齐!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写!我写!”
张承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他扑到纸前,抓起毛笔,蘸着印泥盒里的红泥,就那么以血为墨,开始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写了出来。
从他如何通过刘家的关系,当上兵部侍郎;到他如何利用职权,将一批批军械扣下,倒卖给李毅;再到朝中还有哪些官员,参与了分赃……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罪行,在他的笔下,变得触目惊心。
写完最后一笔,张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颤抖着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又用沾满血和泥的手指,重重地按下了手印。
“写……写完了……”他将那份沉甸甸的罪证,双手奉上,眼中充满了哀求,“凤大小姐,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求你,信守承诺……”
凤千羽接过那份供状,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供状小心地折好,递给青鸾。
然后,她看向张承,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
“张大人,你放心。本小姐,向来说话算话。”
张承闻言,如蒙大赦,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他这份狂喜,还没来得及持续一秒钟。
凤千羽的下一句话,就将他,彻底打入了无间地狱。
“我保证你的家人平安无事。”
“但你……”她的笑容,瞬间变得冰冷而残忍,“必须死。”
张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凤千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出尔反尔……”
“我只答应保你家人,可没答应保你。”凤千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通敌叛国,死有余辜。让你死得痛快点,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话音未落,她身侧的一名护卫,上前一步。
一道寒光,快如闪电。
张承只觉得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片温热的粘稠。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魔鬼般的少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至死,他眼中都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凤千羽看都没看他的尸体一眼,转身,对着那两个一直站在船头,目睹了这一切的“斗笠男”,淡淡地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第一颗钉子,已经拔了。”
那两名鬼王府的暗卫,身体一震,对着凤千羽,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轻视,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敬畏。
随即,他们撑起乌篷船,迅速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大小姐,这些东西……”青鸾指着那一箱箱的军械,问道。
“留下一箱样品作为证物。”凤千羽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码头,声音,冷得像冰。
“其余的,连同这些尸体,一把火,全都烧了。”
“我要让这把火,点亮京城的夜空。”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