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深处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沾在皮肤上像贴了层薄冰。张远踩着满地腐烂的落叶,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淤泥里,脚下不时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那是无数邪祟的尸骸,在浓稠的黑雾中堆积成山,形成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识海中的青铜符文烫得像块烙铁,每靠近松林中心一步,那股诡异的吸力就强上一分,仿佛要将他的魂魄从躯壳里硬生生拽出去。玄铁重剑早已蓄满真气,剑身上腾起淡淡的白芒,与周围的黑雾碰撞出滋滋的声响,在身前撕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通路。
“人类的武者……倒是比预料中更耐活。”
一个声音突然在林间响起,不男不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黑雾剧烈翻涌,前方的尸骸堆突然炸开,黑色的泥浆裹挟着碎骨飞溅,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雾中走出。
那身影穿着件绣满青铜符文的黑袍,兜帽下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十根手指细长如竹节,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泽。最诡异的是他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完整的脸,左半边是中年男子的轮廓,右半边却覆盖着层蠕动的肉瘤,肉瘤上嵌着数不清的细小眼球,正齐刷刷地盯着张远,瞳孔里映出扭曲的光。
“是你在操控那些邪祟?”张远握紧重剑,真气在经脉中疯狂流转,后背的旧伤被这股气势牵扯,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东西的气息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邪祟加起来还要恐怖,就像一片活着的黑暗,能吞噬一切生机。
黑袍人轻笑起来,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操控?太廉价了。它们是我的孩子,是这片土地本该有的样子。倒是你……”他抬起细长的手指,指向张远手中的重剑,“这柄剑上,有‘天枢’的气息。看来你们这些守旧的武者,还没忘了上古的规矩。”
“天枢”二字让张远心头一震。那是百年前镇守西域的武道宗师,传说中曾以一己之力封印过邪祟巢穴,没想到这黑袍人竟认得他的气息。他忽然明白过来,对方绝非普通邪祟,而是存活了至少百年的老怪物。
“少废话。”张远将重剑扛在肩上,剑尖斜指地面,“潼关城外的血债,今日该清算了。”
“清算?”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右半边脸上的肉瘤剧烈蠕动起来,那些细小的眼球纷纷转向不同的方向,“你们占据这片土地,繁衍生息,把山川灵气吸取得一干二净,反倒怪我们取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巴掌大的青铜符文,符文上流转着暗红的光,与张远识海中的印记一模一样:“看好了,这才是世界的本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黑雾突然沸腾起来,无数道黑色的触手从沼泽中钻出,如同巨蟒般朝着张远缠来。触手上布满了吸盘,吸盘中隐约能看到人类的面孔,发出凄厉的哀嚎。
张远不退反进,玄铁重剑划出一道圆弧,白芒暴涨三尺,将迎面而来的触手尽数斩断。黑色的汁液喷溅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被剑上的真气挡在外面。他借着这股冲势纵身跃起,重剑带着千钧之力劈向黑袍人的头顶。
“叮!”
剑尖落在黑袍人头顶三寸处,竟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张远只觉一股阴寒的气劲顺着剑身反扑回来,震得他手臂发麻,重剑险些脱手。黑袍人左半边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右半边的肉瘤突然裂开,喷出一道黑色的光束。
张远瞳孔骤缩,侧身翻滚躲开。光束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将地面蚀出一个丈许宽的深坑,坑底冒出阵阵黑烟,连坚硬的岩石都化作了脓水。
“你的力量,比‘天枢’差远了。”黑袍人缓缓收回手,青铜符文在他掌心旋转,“百年前他能逼我沉睡,如今的你……连让我认真的资格都没有。”
张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刚才那一击让他明白了双方的差距,对方的邪术诡异莫测,硬拼绝无胜算。他瞥了眼周围不断聚拢的黑雾,突然注意到那些黑雾在靠近青铜符文时,会变得更加浓郁——这老怪物的力量,似乎与那枚符文息息相关。
“再来!”张远突然低喝一声,主动发起攻击。他没有直取黑袍人,而是将重剑舞成一团白光,朝着周围的黑雾劈砍。每一道剑气都能撕开大片黑雾,露出后面蠕动的邪祟尸骸,但那些黑雾很快又会重新聚拢,仿佛无穷无尽。
黑袍人皱眉看着他徒劳的举动,右半边脸上的眼球纷纷露出疑惑:“你在做什么?”
“在等。”张远的声音从白光中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等你把力气耗光。”
这话刚说完,他突然变招,重剑猛地插入地面。真气顺着剑身涌入地下,引发了一连串剧烈的震动。那些堆积如山的邪祟尸骸突然开始颤抖,尸骸缝隙中渗出金色的光点——那是武者死后残留的真气,被张远以秘法暂时唤醒。
“蠢货!”黑袍人终于变色,他能感觉到那些金色光点中蕴含的纯净力量,那是邪祟最畏惧的东西。他双手结印,掌心的青铜符文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给我压下去!”
黑雾与金光在林间剧烈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张远站在光芒中心,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强行唤醒死者真气对他的经脉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他看到黑袍人在金光的冲击下连连后退,黑袍上的符文正在逐渐暗淡。
就是现在!
张远猛地拔出重剑,将全身剩余的真气尽数灌注其中。玄铁重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暴涨出丈许长的金色光刃。他迎着漫天黑雾,迈出了此生最坚定的一步。
“天枢剑法——斩岳!”
金色光刃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刃,瞬间撕裂了黑雾,也撕裂了黑袍人那层无形的屏障。黑袍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右半边的肉瘤疯狂蠕动,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光刃从他左肩斩入,右腰斩出,将那具诡异的躯体劈成两半。青铜符文在空中顿了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随即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符文支撑的黑雾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松林深处的景象——那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插满了人类的骸骨,骸骨间缠绕的黑色丝线正在迅速枯萎。
张远拄着重剑,缓缓跪倒在地。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却隐约听到了潼关方向传来的欢呼声。他想笑,嘴角却只能溢出更多的鲜血。
阳光终于穿透了黑松林的枝叶,落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他抬起手,想要抓住那缕阳光,手指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
巅峰之战落幕了。而希望之火,才刚刚开始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