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晚风带着县城特有的煤烟味，卷过街边挂着 “红光旅馆” 木牌的门面时，薛郎朗正捏着前台递来的塑料钥匙牌上楼。
楼梯间的灯还挂着蜘蛛网，昏黄的光线下，墙面上 “禁止随地吐痰” 的红色标语格外醒目。
他推开 203 房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肥皂和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靠窗的铁架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墙角的暖水瓶还裹着针织套 —— 这是 90 年代初县城旅馆的标配，便宜，却也实在。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薛郎朗就踩着露水往县银行走。街边的早点摊已经冒起热气，炸油条的 “滋滋” 声伴着 “豆浆两毛一碗” 的吆喝，勾得人肚子直叫，可他只是紧了紧衣领快步走过 —— 时间真的太赶了。
银行门口的铁栅栏只拉开了半人宽的缝隙，晨雾还没散尽，就有七八个人贴着栅栏排起了队。
排在前面的是个挎着蓝布包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一本皱巴巴的存折，嘴里念叨着要给孙子买好吃的；后面的中年男人则紧抱着黑色人造革包，指节都泛了白 ——90 年代初的县城银行，每天都挤满了这样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每一分钱都连着家里的柴米油盐。
薛郎朗站在队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存折，耳边满是队伍里的低声交谈：“听说隔壁厂这个月工资又拖了”“化肥又涨了一毛，今年种地难啊”。
终于等到叫号声响起，那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念出 “008 号” 时，薛郎朗快步走到柜台前：“同志，取八万。”
话音刚落，柜台里正在清点零钱的女职员猛地抬起头，手里的镊子 “啪嗒” 掉在钱箱里。她先是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像是没听清，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您说…… 取多少？”
“八万。” 薛郎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窗口正在存钱的大爷瞬间停住了动作，连排在后面的人都往前凑了凑，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女职员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咱们县城人均月工资才两百块，八万…… 那是普通人不吃不喝攒三十多年的钱啊！”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指尖在柜台玻璃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确认自己没听错。
薛郎朗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从玻璃缝里递过去：“昨天已经打电话预约过了，这是预约单。”
女职员接过纸条，对着灯光看了三遍，又翻出厚厚的预约登记本，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飞快地划过，终于在 “9 月 12 日” 那一行找到了 “薛郎朗 八万” 的字样。她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您稍等一下，这么大的额度，我得找领导批。”
说着，她麻利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柜台后面的小办公室。
没过两分钟，办公室的门开了，女职员跟在一个秃顶中年人后面走了出来。
中年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领口系着红领带，肚子微微隆起，正是这支行的行长王平安。
王平安没有进柜台，而是绕到外面，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快步走到薛郎朗面前，主动伸出手：“这位同志，我是行长王平安，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楼上有办公室，咱们上去谈，喝杯茶。”
他的手又厚又暖，握得格外用力，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精明的打量 —— 能一次性取八万的人，绝不是普通百姓。
薛郎朗在众多惊诧、异样的目光中跟着他上楼，办公室里摆着一张暗红色的木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拨号电话，墙角的铁皮柜上还贴着 “增收节支” 的标语。
王平安亲自给薛郎朗倒了杯龙井茶，茶杯是印着 “先进工作者” 的搪瓷杯，他把茶递过来时，特意用袖口擦了擦杯沿：“同志贵姓？看着面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薛郎朗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笑着回答：“免贵姓薛，薛郎朗。在城郊包了块地搞农庄，还办了个驾校，这不，今天取了钱要去办房产过户，以后家装生意也想试试。”
“农庄？驾校？家装？” 王平安眼睛一亮，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连眉头都舒展开了，“薛同志年轻有为啊！现在政策鼓励个体经营，像您这样敢闯敢干的，将来肯定有大发展！”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那您以后资金往来肯定多，咱们银行有定期存款优惠，贷款政策也灵活，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
薛郎朗心里门儿清，这行长如此殷勤，无非是看中了他背后的潜在业务 —— 无论是农庄的周转资金，还是驾校的后续投资，都是银行眼里的 “优质客户”。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王行长客气了，以后少不了麻烦您。”
王平安立刻来了精神，亲自下楼安排取钱。没过多久，两个保安抬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走了上来，打开一看，一沓沓用牛皮纸捆好的百元纸币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盖着银行的红色印章。“薛同志，这是八万，您点点。”
王平安递过箱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的私人电话，24 小时开机，不管是存钱、贷款，还是有其他需求，随时打给我。”
薛郎朗接过手提箱，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看了眼名片上印着的 “支行行长 王平安”，笑着收进口袋：“多谢王行长，以后肯定常来。”
走出银行时，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薛郎朗提着保险箱，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银行门口 “存款自愿，取款自由” 的红色大字，心里暗忖：这王平安倒是个聪明人，而自己的商业版图，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可靠的银行伙伴 —— 毕竟，接下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银行斜对面就是房产局，伍宇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拿着房产证和转让协议，在各个窗口间跑了一上午，直到盖完最后一个红色公章，伍宇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了，这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薛郎朗刚想松口气，裤腰带上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喂喂” 的电流声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薛总，我袁泉！你订的开关和灯饰已经送到都川县了，你得去对接一下！”
薛郎朗心里一热 —— 忙起来还真的有那种脚不沾地的感觉。简单寒暄几句之后挂了电话，他转头对伍宇说：“合作愉快伍叔，我得去东门那边，定的货到了。”
伍宇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笑着摆手：“去吧，等你驾校开业，我肯定来捧场！”
东门路口的老槐树还没掉叶子，树荫下停着辆蓝白相间的解放牌货车，车斗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边角处还沾着些省城郊区的黄泥。
送货的司机蹲在车轮旁，军绿色裤子卷到膝盖，露出沾着灰尘的小腿，手里夹着根 “红塔山”，烟蒂已经积了小半截灰，地上还散落着一个空烟盒 —— 看这架势，怕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薛郎朗提着银色手提箱快步走来，鞋底踩过路面的碎石子，发出 “咯吱” 的轻响。他老远就挥了挥手，走到司机跟前时，先从口袋里掏出包 “阿诗玛”，撕开包装抽出一根递过去：“师傅，让您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
司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又把手里快抽完的 “红塔山” 猛吸了两口，将烟蒂摁在鞋底捻灭：“你就是薛老板吧？我早上六点就到了，这都川县的路可真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他说着拍了拍车斗的帆布，“里面的开关和灯饰都用泡沫裹着呢，没磕着碰着，你放心。”
薛郎朗笑着点点头，又给司机递了瓶冰镇汽水 —— 是早上从旅馆冰箱里特意拿的，瓶身还凝着水珠。“辛苦师傅了，咱们先把车开到仓库，那边好卸货。”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仓库就在前面那条街，是我前几天刚租的，地方宽敞，还有个小院子能停车。”
司机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咕咚” 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行，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绕到驾驶室旁边拉开车门。解放牌货车发动时发出 “轰隆” 的声响，尾气带着股柴油味，在清晨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薛郎朗在前面骑车引路，时不时回头看看，确保货车能顺利通过狭窄的巷子。巷子两侧的墙面上，还留着 “发展个体经济，繁荣城乡市场” 的红色标语，墙角堆着些居民废弃的旧家具，有掉了漆的木柜，还有断了腿的竹椅 —— 这都是 90 年代初县城巷子的常见景象。
没走多久，就到了仓库门口。仓库是间老式砖瓦房，大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上面刷着暗红色的油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
薛郎朗掏出钥匙打开门，推开时木门发出 “吱呀” 的声响，里面空荡荡的，只在墙角堆着几个装货物的纸箱。“师傅，就停在院子里吧，我已经跟房东打过招呼了，这里可以临时停车。”
司机把货车开进院子，熄了火。薛郎朗绕到车斗后面，和司机一起掀开帆布 —— 里面整齐地码着一箱箱开关和灯饰，纸箱上印着 “优质电工产品” 的字样，还有生产厂家的地址和电话。
因为没有多少货，就几个箱子，在司机的帮助下没几分钟就卸完货了，司机跑一趟也是送了不知道多少家的货，要不然单是这一点货可不值得跑这一趟。
司机靠在车旁，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看着薛郎朗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慨：“薛老板年纪轻轻，生意做得可真不小，不出十年，绝对是这小县城的风云人物。”
薛郎朗听了笑着摆手：“都是刚开始做，还得靠师傅们多帮忙。”说完还递了一包完整没开封的阿诗玛过去。
司机有些受宠若惊的推脱着，但拗不过薛郎朗的坚持，还是将香烟接了过来。
在与司机告别之后，薛郎朗的脑子里又多了一条路子——物流，他忍不住感慨，重生者的福利简直是犹如开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