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幽入住梧桐苑,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东宫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起初,宫人们都屏息凝神,暗自揣测着这两位主子之间必将上演的风波。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明争暗斗并未发生,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和,甚至……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暖意。
这日秋高气爽,江弄影在自己院子里鼓捣她那几盆宝贝花草,试图用自己那点半吊子知识挽救一株濒死的墨菊。正对着蔫黄的叶子发愁,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这墨菊是得了根腐病,盆土积水,需得尽快换土,剪去腐根,用些草木灰垫底才好。”
江弄影回头,只见沈芷幽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下,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襦裙,外罩浅碧色纱衣,如同画中走出的仕女。她脸上带着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落在那些花草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熟稔与怜惜。
“沈小姐懂花?” 江弄影有些意外。她印象中的高门贵女,多是赏花吟月,鲜少亲自侍弄这些泥土之物。
沈芷幽微微颔首,走上前来,并不介意裙角沾染尘土,仔细看了看那墨菊的根部,语气温和:“家中祖母爱菊,自幼跟着学了点皮毛。若江良娣不嫌弃,或可一试。”
她的态度自然又真诚,没有丝毫炫耀或讨好的意味。江弄影正愁没辙,闻言立刻让开位置:“快快快,沈小姐请,我这半吊子水平都快把它送走了。”
沈芷幽也不推辞,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动作却异常利落。她指挥着宫女取来新的盆土和工具,亲自下手,小心地取出病株,修剪腐根,撒上草木灰,重新栽种……每一个步骤都娴熟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江弄影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怔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沈芷幽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专注的侧脸线条优美,长睫微垂,神情宁静而认真。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气度,以及此刻不嫌脏污、亲力亲为的务实,都与江弄影想象中那种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截然不同。
**这姑娘……真是绝了。** 江弄影在心里由衷感叹。**长得跟天仙似的,性子又好,还懂这么多,简直是十项全能!怪不得是原书女主,傅沉舟的官方cp……这配置,我要是男人,我也得选她啊!**
她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在现代社会,她都没见过如此集美貌、才华、性情于一身的完美女性。跟沈芷幽一比,自己除了多了点来自现代的“歪理邪说”和求生欲,简直被全方位碾压。
“好了。” 沈芷幽处理好墨菊,净了手,看向江弄影,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接下来几日注意控水,放在通风处,应当能缓过来。”
“太感谢了!” 江弄影由衷道谢,看着那株被重新赋予生机的墨菊,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没想到沈小姐不仅人美心善,还精通此道。”
沈芷幽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道:“不过是些微末技艺,难登大雅之堂。倒是江良娣性情率真,与这宫中之花不同,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趣味。”
这话说得委婉,却是在夸江弄影的真实不做作。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傅沉舟而产生的那些尴尬和隔阂,仿佛在这共同照料一株花的过程中,悄然消散了不少。
自那以后,两人的交集莫名多了起来。
有时是江弄影研究出了什么新奇的点心(结合了现代烘焙理念的失败品居多),会差人给梧桐苑送一份过去,美其名曰“请沈妹妹品鉴”。沈芷幽则会回赠一些自己调制的、安神静气的香囊,或者几卷她亲手抄录的、字迹娟秀的诗集。
有时会在御花园偶遇,便会一起走走。江弄影天马行空地讲些“海外奇谈”(被她魔改过的现代故事),沈芷幽则能引经据典,将那些故事里的道理与古今中外的典故联系起来,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江弄影听得啧啧称奇,直呼“涨知识”。
她们甚至会一起吐槽宫里某些刻板繁琐的规矩,分享各自家乡的趣事。沈芷幽虽然恪守礼仪,但并非古板之人,偶尔被江弄影逗乐,也会用团扇掩面,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东宫的宫人们渐渐发现,这两位主子在一起时,氛围总是格外融洽。一个灵动活泼,一个温婉雅致,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花,却意外地和谐共生,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连江弄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和“情敌”处成了……呃,算是闺蜜?
她看着沈芷幽插花时那优雅专注的侧影,看着她与自己讨论诗词时那闪着智慧光芒的明眸,看着她收到家人书信时那瞬间变得柔软的神情……心里时常会冒出一个念头:
**沈芷幽,她真的很好。好到……让我都觉得,傅沉舟那个疯批,有点配不上她。**
**如果抛开那些狗血的剧情和身份的束缚,她们或许真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然而,这份和谐之下,总有一丝无法忽视的暗流。每当傅沉舟的身影出现,无论是远远一瞥,还是他刻意冷淡地从她们身边经过,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轻松氛围便会瞬间凝滞。
沈芷幽会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恢复那完美无瑕却略显疏离的仪态,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与挣扎。
而江弄影,则会迅速收敛笑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如同被冷水浇熄,只剩下淡淡的涩然。
她们可以成为朋友,可以欣赏彼此,但在“傅沉舟”这个名字面前,她们的关系,永远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份看似欢乐和谐的相处,如同秋日里最后一场温暖却短暂的阳光,美好,却终究抵不过即将到来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