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薪尽火传
湖心岛的淡金光障在黑气的疯狂冲击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那从湖底涌出的黑气并非散逸的能量，而是凝聚成无数扭曲、嘶嚎的触手，不断拍打、撕扯着守护阵列。泽渔族的战士们怒吼着将镶嵌星蓝结晶的鱼叉投向黑气，却如石沉大海，只能让其略微迟滞，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老巫站在阵列最前方，枯瘦的身躯挺得笔直，手中骨杖深深插入脚下的白色岩石。他口中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音节，额头青筋暴起，全身的巫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法之中。每支撑一息，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他眼神中的决然却如同磐石。
“陶！稳住‘种子’！它才是关键！”老巫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陶紧紧抱着怀中光华大盛的“净化之种”，它能感觉到其中澎湃的生机与净化之力正在与外部涌来的黑暗激烈对抗。他明白，老巫是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让这枚希望之种彻底成熟。
“还不够……还差一点……”陶能感觉到“种子”内部的循环已近乎圆满，但总差那最后一丝圆满无瑕的意境。他看着老巫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周围泽渔族人脸上混合着恐惧与期盼的神情，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明悟涌上心头。
守护的意志，不仅存在于生者的祈愿中，更存在于牺牲的决绝里！
就在这时，黑气之中，一只格外粗壮、顶端凝聚着幽绿邪火的触手，如同毒蟒般猛地刺向光障最薄弱的一点。“咔嚓”一声脆响，光障应声破开一个窟窿，那触手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取阵法中央的陶与他怀中的“净化之种”！
“不——！”一名泽渔战士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扑上前试图阻挡，却在接触黑气的瞬间便被腐蚀消融，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嚎。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比所有人都快。
是老巫。
他仿佛早已预料，在那触手突破光障的瞬间，他便已放弃了维持整个阵列，将残存的、乃至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所有巫力，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骨杖。那根传承不知多少岁月的骨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柄纯粹由意志和能量构成的利剑，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幽绿的邪火触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轻响。骨杖与触手同时湮灭。巨大的能量冲击将靠近的几人掀飞出去，老巫首当其冲，干瘦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落在白色岩石上，再无声息。
“老巫——！”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而，老巫那决绝的、充满守护意味的牺牲意志，仿佛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又仿佛是点燃火炬的最终星火。陶怀中的“净化之种”猛地一震，内部流转的光华瞬间达到了极致，变得无比稳定、无比纯粹、无比温暖！
它不再需要外力维持，自身的循环已然完美构筑完成。柔和而坚定的白光自主扩散开来，如同水银泻地，所过之处，那汹涌的黑气触手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消融、退散。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湖心岛周围的黑气被清扫一空，湖水重新变得清澈，只是那湖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片不愿散去的顽固黑暗，仿佛一道深深的伤疤。
战斗结束了，代价却无比惨重。
陶踉跄着扑到老巫身边，颤抖着伸出手。老巫的胸膛再无起伏，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释然，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根已经失去所有光泽、布满裂纹的骨杖。
泽渔部落的首领和族人围拢过来，沉默地跪下，眼中充满了悲痛与敬意。他们知道，这位来自远方的长者，为了守护这片湖泊，为了那枚希望的种子，奉献了一切。
陶轻轻掰开老巫冰冷的手指，接过那根残破的骨杖。在接触骨杖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属于老巫的毕生巫力以及对地脉网络的深刻理解，如同溪流般涌入陶的体内。这不是力量的强行灌注，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责任的交接。
他明白了老巫最后的用意。
“老巫……”陶的声音哽咽，他将那枚已然成熟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净化之种”轻轻放在老巫的胸口，深深叩首。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悲伤已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他站起身，手握残破骨杖与光华内敛的“净化之种”，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老巫的路，走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中，“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带着‘种子’，带着老巫的意志，我们回家。”
他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却暗藏隐忧的微光湖，转身，走向停靠在岸边的木舟。背影依旧年轻，却仿佛在一夜之间，扛起了山岳般的重担。
与此同时，山谷石屋内的燧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看”不到具体景象，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南方那片黑暗的压迫感依旧存在，但己方那原本微弱摇曳的文明之火中，有一点星火骤然变得稳定而明亮，却又伴随着另一簇守护之火的黯然熄灭。
他沉默良久，对着南方微光湖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礼。
“薪尽火传，文明不绝。”他低声自语，随即睁开眼，目光已恢复古井无波，“传令，准备迎接陶的归来。最终的战争，要开始了。”
湖心岛上，泽渔族人怀着无限敬意，将老巫的遗体小心安置，准备以最高的礼仪进行水葬，让他与这片他守护至死的湖泊融为一体。
而陶，则站在船头，怀揣着以巨大牺牲换来的“净化之种”与传承的骨杖，踏上了归途。天边，晨曦微露，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眼中那再无迷茫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