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古都大学,王不动教授的家。
一开门,一股混合着旧书、墨水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开门的,正是王教授本人,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们不是电视台的摄制组,而是三颗会走路的大白菜。
“有事?”王教授开口了,声音平缓,没有一丝起伏。
魏莱和贾科长赶紧递上名片,脸上挂着最真诚、最谦卑的笑容。
王教授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走廊的天花板,缓缓问道:“你们对先秦时期半月形石磨盘与圆形石磨盘,在研磨效率上的差异以及其背后所蕴含的部落文化图腾象征,有何见解?”
“啊?”
魏莱和贾科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对方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他们陷入懵逼当中。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唯有鲜时光,他背对着两位教授,强忍着内心的狂喜,肩膀因为憋笑而剧烈地抖动。
找到了!就是这个一句话就能把天聊死,让空气凝固的强大气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渡劫”。王教授无视了他们想聊节目合作的意图,自顾自地从石磨的起源,讲到材质的变迁,再讲到不同地区齿路的流派。
魏莱导演一开始还想努力跟上,十分钟后,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贾科长更是早就神游天外,目光呆滞地盯着茶几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石磨模型,仿佛灵魂已经被那粗糙的质感吸了进去。
当他们浑浑噩噩地走出那栋楼时,感觉就像是刚参加完一场长达十年的追悼会。
“老板……”魏莱有气无力地开口,“这位王教授,学问确实……渊博。但是,这……这节目,真的没法做啊……”
鲜时光转过身,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怎么不能做?就这么做!原汁原味地做!一个字都不用改!这才叫返璞归真!”
接着,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第二站,燕京大学,李较真教授的家。
相比于王教授家的古朴,李教授的家,则可以用“一尘不染”和“井井有条”来形容。所有书籍都按照严格的分类法排列,地面干净得能反光。李教授本人,穿着一件烫得笔直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x光机。
鲜时光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李教授接过去,并没有看上面的头衔,而是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名片上,“鲜时光”那三个用艺术字体设计的名字。
“嗯……”他沉吟了半晌,眉头紧锁,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严肃语气开口了:“你这个‘鲜’字,用的是汉隶的体式,但起笔和收笔的蚕头燕尾,处理得过于圆滑,失了隶书古朴方正的精髓。还有这个‘光’字,下面的‘儿’部,那一竖的钩,弧度太大,流于俗气,不符合小篆的体例。”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懵逼的鲜时光,非常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从文字学的角度看,你这张名片的设计,是失败的。”
“噗——”
鲜时光身后的贾科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心肌梗塞。而魏莱,已经开始默默地掏出了速效救心丸。
天啊!这已经不是话题终结者了!这是人格粉碎机啊!他上来不跟你谈别的,先从根本上否定你这个人的……名字!
鲜时光的内心却已经不是兴奋了,那简直是狂喜到核爆炸!他感觉自己不是来面试教授的,而是来西天取经的。眼前这两位,哪里是凡人,分明是文殊和普贤两位菩萨,下凡来助他早日亏钱、功德圆满的!
他当即用最诚恳、最谦卑的语气,向两位教授阐述了自己的“伟大计划”——鲜时光传媒将不计成本,动用最顶级的设备和团队,为他们这些被时代遗忘的真正的国学大师,打造一个永久性高规格的“学术影像资料库”,为后世留下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面对如此“有文化追求”、“不媚俗”、“尊重知识”的老板,两位一辈子都坐冷板凳的老教授被深深地打动了。
他们,答应了!
……
项目正式立项。
钱多多看着那份几乎只有专家劳务费,堪称史上最省钱的预算案,露出了三十年来最舒心、最安详的笑容。
然而,鲜时光接下来的一个命令,让他一时间又笑不出来了。
为了将那一千万启动基金“物尽其用”花得干干净净,鲜时光下达了一系列堪称“用航天母舰来炸蚊子”的疯狂指令。
“钱总,去,给我们把江州电视台最大最豪华的一号演播厅租下来!对,就是那个能办跨年晚会的!给我租一个月!”(自家的豪华演播厅还在装修)
“灯光!给我联系给国家大剧院做灯光设计的那位意大利大师!让他带团队飞过来!告诉他,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艺术!”
“摄影!调我们台里最好的8K电影级摄影机!摇臂、轨道、斯坦尼康,给我上全套!至少保证十二个机位,无死角全方位地,捕捉两位教授那深邃又充满智慧的学者风采!”
面对老板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迷惑行为,整个制作团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麻木地执行着命令。他们觉得,老板这次是真的疯了,是在用一种行为艺术,来表达自己对金钱的蔑视。
一周后,江州电视台一号演播厅。
那是一个足以容纳上千名观众,灯光璀璨得如同银河,舞台布景富丽堂皇的巨大空间。
而在那巨大空旷的舞台中央,只摆着孤零零一张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寒酸的……讲台,以及一块黑板。
鲜时光站在导播台前,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又壮观的一幕,从“楼长”的无尽痛苦和“一千万”的羞辱中彻底解脱出来,重新燃起了对亏钱事业那汹涌澎湃的热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节目播出后,全国观众那茫然、呆滞、昏昏欲睡的表情。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收视率调查机构打来的电话:“鲜总,我们怀疑你们的信号是不是中断了,因为我们看到的数据无限趋近于……零。”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系统结算时,那串代表着亏损的美妙如同天籁之音的负数,正在向他招手!
稳了!这一次,绝对稳了!
“各单位注意!”鲜时光拿起对讲机,用一种智珠在握、无比自信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灯光就位!摄影就位!有请我们第一位主讲人——王不动教授,登台!”
一场精心策划的“无聊盛宴”,即将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