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彪哥的码头,四海货栈总算是在南城这片地界暂时站稳了脚跟,至少明面上的骚扰少了很多。兄弟们心里踏实了些,干活也更卖力气。但林野心里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账本上的数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刨去租金、兄弟们的工钱、各项打点开销,再加上偿还陈其庸借款的本息,每个月剩下的利润寥寥无几。照这个速度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债务,更别提什么发展壮大,跟赵凯掰手腕了。
他尝试过去联系更多客户,但码头区好的货源和稳定的线路,早就被几大势力瓜分殆尽,像四海这种新开的小货栈,根本挤不进去。只能捡些别人看不上的零碎活,或者价格被压得极低的辛苦活。
这天,货栈接了个帮人搬家的活,路程远,东西杂,费时费力,算下来赚不了几个钱。强子带着人忙活了一整天,回来时个个灰头土脸,累得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妈的,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一个兄弟抱怨道,“累死累活,还不够买几包烟的钱!”
“就是,野哥,咱们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老这样做这些破活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另一个兄弟也跟着附和,语气里带着沮丧。
强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野。
林野听着兄弟们的抱怨,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知道兄弟们不是怕吃苦,是看不到希望。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开销,闭上眼脑子里还是数字,那种无形的压力,比真刀真枪干一架还累。
他挥了挥手,让兄弟们先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留在空旷的货栈院子里。夜幕低垂,院子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他烦躁地踱着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却驱不散心头的迷雾。
路,到底在哪里?
难道陈老先生教他的那些东西,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真的只是纸上谈兵吗?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一股自我怀疑的情绪,像毒草一样悄然滋生。
他甚至开始怀念以前在码头的日子,虽然危险,虽然被压迫,但至少目标简单直接——活下去,挣口饭吃,不爽了就干他娘的!哪像现在,瞻前顾后,算计来算计去,憋屈得厉害。
“野哥。”强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野回过头,看到强子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两个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稀粥和两个窝头。
“吃点东西吧,你晚上还没吃。”强子把碗递过来。
林野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两人就蹲在屋檐下,借着灯光,默默地喝着没什么滋味的粥。
“野哥,”强子喝了几口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我知道你压力大。兄弟们……兄弟们也就是嘴上抱怨两句,没别的意思。大家伙都信你。”
林野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
“以前在码头,咱们除了拼命,啥也没有。现在至少有了这么个地方,能遮风挡雨,干活拿钱,心里踏实。”强子继续说道,语气很朴实,“我知道你看得远,想带大家走得更远。但……但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你别太逼自己了。”
林野抬起头,看着强子那张被生活磨砺得粗糙,却带着真诚的脸,心里那股躁郁和自我怀疑,忽然平息了不少。
是啊,急有什么用?他林野能从一个小混混,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自己的地盘(虽然小),有自己的兄弟(虽然少),不已经是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了吗?
他想起陈其庸说过,要看势,要借势。四海货栈现在的“势”是什么?除了这个据点,除了这几个兄弟,还有什么?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前几天,他去给一家小书店送一批旧书,听那老板抱怨,说现在想往周边县城寄送书籍信件非常麻烦,邮局效率低,费用高,而且对包裹大小限制多,很多私人捎带又不安全,经常丢失。
他又想起,之前联系业务时,好像也听其他一些小商铺提起过类似的问题,小宗货物的短途运输,是个空白地带。大货栈看不上这点零碎,私人运输又不靠谱。
四海货栈……能不能做这个?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们有人,有地方(虽然小),缺的是稳定的货源和线路。如果能把江城这些小商户零散的运输需求整合起来,专门做短途、小宗、快速的货物配送……
他猛地站起身,把还剩半碗的粥往强子手里一塞:“强子,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他需要立刻去见陈其庸。这个想法是否可行?具体该怎么操作?他需要听听那位老者的意见。
看着林野突然焕发出神采、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强子端着两个碗,愣在了原地,喃喃自语:“野哥这又是想到啥了?”
夜色中,林野的脚步飞快。之前的迷茫和烦躁被一种新的兴奋取代。他仿佛在浓雾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灯火,虽然遥远,却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