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声音。陈其庸看得很仔细,手指偶尔在某个代号或数字上轻轻点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放下那几张纸,抬起头,看向林野,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但眼神里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林小友,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野早已准备好说辞,半真半假地回道:“底下兄弟在码头上捡到的,看着像是从钱庄流出来的废纸,觉得有些蹊跷,就送到了我这儿。晚辈愚钝,看不太明白,只觉得可能牵扯不小,不敢擅专。”
陈其庸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似乎对他的来源并不十分关心。他用手指轻轻敲着那几张纸,沉吟道:“通源钱庄……胡掌柜……张专员……呵呵,梁理事这次,手笔不小啊。”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林野:“林小友,你把此物拿来给老夫,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林野迎着那目光,感觉像是被剥开了所有伪装,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晚辈不敢妄求。只是梁理事对晚辈步步紧逼,四海商行已难以为继。晚辈只想求一条活路,至于其他……但凭老先生做主。”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表明自已只是为了自保,并无意主导局面,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陈其庸。
陈其庸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活路?呵呵,林小友,你把这东西拿出来,可就不仅仅是为了活路了。你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梁弘远在江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与省里各方关系盘根错节。仅凭这几张残页,想要扳倒他,难。”
林野的心微微一沉。
“不过……”陈其庸话锋一转,“这东西用好了,也能让他伤筋动骨,至少,让他短时间内,不敢再对你林小友轻举妄动。”
他转过身,看着林野:“此事,你暂且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东西,先放在老夫这里。如何运用,老夫自有计较。至于你的四海商行……梁弘远那边,老夫会让人递个话,让他收敛些。你暂且忍耐,静观其变。”
他没有承诺什么,但也没有拒绝。留下了证据,答应帮忙缓解压力,这已经比林野预想的最坏结果要好得多。
“多谢老先生!”林野躬身行礼。
“不必谢我。”陈其庸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意思了。“阿明,送林小友出去。”
阿明无声地推门进来。
林野再次行礼,跟着阿明退出了书房。走出陈宅,被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已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与陈其庸这番交谈,看似平和,实则凶险。每一句话都在试探,每一个眼神都在权衡。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总算走出去了。那块烫手的山芋,暂时交了出去。至于陈其庸会如何使用,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暴,已经不是他现在能控制的了。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棋已落下,现在,轮到对手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