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也需要给这混乱的局面，再添一把柴。
他选择了陈其庸作为突破口。这老狐狸态度暧昧，是整个棋局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可能对梁弘远造成实质性威胁的人。
这次，他没有等待陈其庸的召唤，而是主动递了帖子，请求拜会。
地点依旧在陈其庸那间雅致的书房。檀香袅袅，茶香四溢，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祥和。
陈其庸看到林野，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之前茶楼里那略带敲打的谈话从未发生过。“林野来了，坐。尝尝这新到的龙井。”
林野依言坐下，却没有动那杯茶。他开门见山，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陈老，晚辈今日前来，是想请教一事。”
“哦？何事？”陈其庸慢悠悠地品着茶。
“关于梁理事。”林野直接点明，“近日外面流言四起，皆指向梁理事。晚辈与梁理事虽无往来，但毕竟同在江城谋生，心中实在不安。不知陈老对此……有何看法？”
陈其庸抬了抬眼皮，看了林野一眼，笑容不变：“流言止于智者。梁理事为商会操劳多年，有些非议，也在所难免。怎么？林野你听到什么了？”
老狐狸，还在装糊涂。林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辈听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流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而且……晚辈最近得知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晚辈听闻，似乎有一些……关于通源钱庄和梁理事的账目证据，流落在外。”林野紧紧盯着陈其庸的眼睛，缓缓说道，“据说，已经到了一位喜欢刨根问底的记者手里。”
陈其庸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自然，但那一刹那的眼神变化，没有逃过林野的眼睛。
惊讶？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有这等事？”陈其庸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和，但眼神深处已经带上了审视，“林野，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晚辈也是偶然得知。”林野低下头，“只是担心，若此事为真，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波及整个商会，甚至江城商界。陈老德高望重，是否……该早做打算？”
他在试探，也在递话。他在告诉陈其庸，我知道有证据流出来了，而且可能会造成巨大影响。你作为商会的掌舵人，是打算保梁弘远，还是趁这个机会……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陈其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砂壶，目光落在林野身上，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的价值和……危险性。
片刻，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深意：“林野啊，你长大了，也开始为商会着想了。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庭院：“这江城的水啊，是深是浅，有时候，得扔块石头下去，才知道。”
他转过身，看着林野：“你觉得，这块石头，该怎么扔才好？”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
林野心中念头飞转。陈其庸这话，是默许了他可以继续“扔石头”？还是暗示他，需要他拿出更实在的东西？
“晚辈愚钝，”林野谨慎地回答，“一切还需陈老指点。”
陈其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商会年底事务繁杂，尤其是与几家洋行的合作，梁理事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我看……这部分，以后就由你先跟着熟悉一下吧。”
林野心中猛地一跳！与洋行的合作！这可是商会里油水最厚、也最能体现地位的几个领域之一！陈其庸这是在……给他实权？还是在把他架在火上烤？
“陈老，这……晚辈资历尚浅，恐怕难以服众……”他试图推辞。
“诶，我说你行，你就行。”陈其庸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年轻人，总要挑担子的。好了，我乏了，你下去吧。”
从陈府出来，林野的心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陈其庸的态度依旧暧昧，但给他的感觉却更加危险。这老狐狸，似乎乐见于他和梁弘远斗得你死我活，甚至还在暗中给他递刀子，把他往更高的位置上推。
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林野懂。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石头已经扔出去了，就看这潭死水，能激起多大的浪了。
而他自己，也已经站到了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