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小队冷血离去所带来的寒意,尚未从龙国智囊团观测中心散去,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激烈的风暴,已然在指挥室内掀起。
几乎在共享视角稳定传输回浅川梨纱那令人揪心的绝望画面时,紧急召开的高层决策会议便在加密频道中同步启动。环形虚拟会议桌上,代表最高决策层的数个光影迅速凝实。
主持会议的陈岚位于主位,她的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压抑着风暴。林野的影像位于她身侧,沉默着,目光依旧紧锁主屏幕上【雨夜神社】的实时动态。
而几乎是在会议开始的瞬间,一个强硬且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便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我反对!坚决反对进行任何形式的跨副本干预!”
发言的是王副主席的虚拟影像。他面色沉肃,手指重重敲击在身前的虚拟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显示出其不容置疑的坚决态度。
“理由有三!”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快而有力,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第一,技术风险不可控!跨越副本边界进行远程干预,尤其是在这种高难度、规则诡异的单人副本中,我们没有任何成熟的经验!强行接入,会不会引发规则反噬?会不会导致干预能量紊乱,反而加速浅川梨纱的死亡?甚至……会不会将副本的仇恨机制,部分转移到我们龙国,转移到林野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野的影像,最后落在陈岚身上。
“第二,战略风险极高!”王副主席的声音拔高,“林野是我们龙国唯一确认的S级启示者,是国运所系,是应对未来一切危机的核心支柱!他的能力数据、作战风格、乃至心理状态,都是最高机密!现在,为了救援一个外籍启示者,我们要让他暴露在美利坚,让史密斯博士那帮人眼皮子底下,去展示他可能隐藏的底牌?这无异于自毁长城!”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分量充分沉淀,然后抛出最现实的一击:
“第三,政治与外交风险!美利坚的麦克刚刚公开表态,‘弱者淘汰’!我们现在出手救援,等于公开打脸美利坚,直接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这会极大加剧我们与美利坚及其盟国的紧张关系,甚至可能促使他们提前启动对林野,对我们龙国的‘清理’行动!为了一个倭国的启示者,值得吗?我们龙国的国家利益,必须放在首位!”
王副主席的发言,理性、冷酷,却直指要害。每一句话都像沉重的砝码,压在“不救”的天平之上。指挥室内,不少倾向于稳健策略的成员微微颔首,显然认同他的观点。
压力,如同实质般汇聚到陈岚身上。
然而,陈岚没有丝毫退缩。她迎着王副主席的目光,缓缓站起身,虚拟影像投射出的身影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王副主席,您的顾虑,我都理解。”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是,您的结论,我无法苟同!”
她目光扫过与会众人,最终落回主屏幕上,那个在暴雨和鬼影中艰难求生的身影。
“首先,关于技术风险。”陈岚冷静地反驳,“我们并非毫无准备。‘守望者协议’本身就是为应对极端情况下的盟友求助而设立的预案。技术部门已经初步分析了【雨夜神社】的能量结构,确认远程信息传递与规则分析介入,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关键在于找到正确的‘钥匙’,而非蛮力突破。林野的能力,恰恰最擅长寻找这种‘钥匙’。”
她不等王副主席反驳,立刻转向第二个,也是核心的论点:
“其次,关于战略风险。您说林野是我们的核心,不能暴露。那么我想问,一个见死不救、只知自保的核心,真的是我们需要的吗?真的是能带领龙国,乃至带领人类在规则时代存续下去的领袖吗?”
她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美利坚信奉弱肉强食,那是他们的选择。但我们龙国,五千年来,信奉的是‘守望相助’,是‘仁者无敌’,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规则降临,难道就要让我们抛弃流淌在血脉中的文明底色吗?”
她指向屏幕上的浅川梨纱:“她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她是与我们签署了‘三角稳定协议’的盟友!是在‘数据化图书馆’中与林野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今日我们对她见死不救,他日,当我们龙国启示者陷入绝境时,谁还会伸出援手?汉斯?伊万?索菲亚?他们还会相信我们所谓的‘合作’吗?!”
“道义,不仅仅是口号!”陈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在指挥室内回荡,“在规则背后那源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底层逻辑中,我坚信,‘协作’、‘信任’、‘牺牲’这些人类最珍贵的情感,本身就是最高级别的规则!违背它,或许能得一时的安稳,但绝无可能走到最后!”
她最后看向王副主席,目光灼灼:“至于政治风险……美利坚的敌意,不会因为我们今天的退缩而有丝毫减少。史密斯博士的‘净化协议’,目标从来都是林野和我们龙国!躲,是躲不掉的。唯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壮大自身,才能应对挑战!救援浅川,正是向所有潜在盟友展示我们龙国的担当与信誉!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战略反击!”
陈岚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她将一次救援行动,提升到了文明道路选择、战略联盟构建和规则本质认知的高度。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支持陈岚的成员眼中闪烁着认同的光芒,而原本中立或有疑虑的人,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王副主席的脸色依旧难看,但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来反驳陈岚这番基于长远战略和文明信念的论述。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
最终,所有的焦点,所有的压力,所有的争论,都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个始终沉默,却拥有最终决定权的年轻人身上。
陈岚和王副主席,以及指挥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野的虚拟影像。
他,才是那个必须做出选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