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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相对“安全”的杂货铺地下室,踏入被墨痕低语笼罩的街道,仿佛从浅水区一步迈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洋。空气中的煤烟味依旧,但那股甜腻的腐烂气息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粘在皮肤上,渗入呼吸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安抚感,不断暗示着“放弃抵抗,融入静止”。

莱奥手中的“结构稳定性监测仪”发出持续而低沉的蜂鸣,屏幕上代表他们所在位置的绿色光点,正被四周不断扩大的、如同污渍般蔓延的黑色区域缓缓挤压。指针颤抖着,坚定地指向远处那座在暗黄色天幕下显得格外突兀、指针永远停留在同一刻的虚幻大本钟。

“墨痕浓度在升高,”莱奥的声音透过简陋的“认知稳定器”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物理规则扰动加剧,注意脚下,可能随时会出现局部重力异常或空间扭曲。”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街道两旁的建筑开始呈现出更明显的被侵蚀痕迹。砖石不再仅仅是黑污,而是仿佛被某种酸性物质溶解,边缘变得模糊、流淌下来,形成恶心的、类似沥青的垂坠物。一些窗户后面,那些苍白的人脸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它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三个“不和谐”的移动点,眼神空洞,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无声戏剧。

索菲亚走在中间,全力运转着从汉娜那里继承的“回声”感知。她像一台精密的雷达,过滤着无处不在的墨痕低语,搜寻着前方路径上可能存在的危险“回声”,同时也在那些麻木的居民意识中,寻找着尚未完全熄灭的、可以作为路标或警示的细微波动。

“左转,”她突然低声指示,声音带着紧绷,“前面直路有两个‘空壳人’在无规律游荡,它们的‘回声’……只剩下机械的脚步声和一段不断重复的、关于丢失一枚纽扣的焦虑记忆。”

他们依言拐进左侧的小巷。巷子更窄,也更暗。没走多远,艾拉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安静。她怀中的暗蓝灰色笔记散发出微光,她的眼神锐利地盯着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墙壁。

“那里……有东西。”她低语,“不是空壳人……是墨痕本身‘编织’出来的东西。”

随着她的话音,那片墙壁的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黑色的、粘稠的墨痕从中渗出,迅速凝聚成一个没有固定形态、不断变换着尖锐棱角的阴影。它没有眼睛,但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纯粹的、对“存在”本身的恶意锁定。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光线仿佛被它吞噬,一种违反物理直觉的、向内塌陷的引力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虚无造物!”莱奥的监测仪发出刺耳的尖叫,“局部引力常数急剧变化!避开它!”

那阴影猛地向他们扑来,所过之处,鹅卵石地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留下光滑的、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

艾拉上前一步,将笔记挡在身前。她没有使用复杂的语素,而是将精神力集中,引导笔记的力量,对着那片扭曲的空间,发出一个最基础的、代表“存在界定”的概念冲击——

“止步!”

无形的波纹从笔记前方扩散开来,与那虚无造物周围的塌陷引力场狠狠撞在一起!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的撕裂声。那阴影的扑击势头猛地一滞,其形态剧烈波动起来,但它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般,伸出更多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黑暗,向四周挥舞,将触及的墙壁和地面不断“抹除”!

“它的核心在不断移动和重组!”艾拉喊道,额头渗出汗水,仅仅一次碰撞,她就感觉精神力消耗巨大,“我的力量只能暂时阻碍它!”

“索菲亚!能找到它‘回声’的弱点吗?哪怕只是瞬间的规律!”莱奥一边用随身携带的、改装过的蒸汽射钉枪(从废弃工厂找到的)向阴影射击,但钉子在靠近扭曲引力场时就被分解成了基本粒子,毫无作用。

索菲亚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她强行将感知探入那片纯粹的、充满否定意志的混乱“回声”中,剧烈的精神刺痛让她几乎晕厥。“它……没有固定的弱点……但它的‘存在’依赖于这片区域浓郁的墨痕环境!它在不断从环境中汲取‘虚无’的力量!”

环境!莱奥瞬间抓住了关键。他猛地调整监测仪的设置,将其从一个探测仪临时改造成一个高频脉冲发生器。“艾拉!配合我!我尝试用高频率的银莲花残余波动干扰它和环境的能量连接,哪怕只有一秒!你抓住机会,用最强的力量攻击它核心可能出现的位置!”

没有时间质疑。莱奥将设备功率推到最大,对准那片阴影,按下了按钮!

“嗡——!”

一股虽然微弱、但与周围墨痕能量格格不入的、带着秩序意味的和谐频率脉冲扩散开来。那虚无造物猛地一颤,身体周围扭曲的引力场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淡化,其内部一个不断游移的、更深邃的黑暗点(核心)的移动轨迹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艾拉将融合后笔记的力量,以及自身全部的精神意志,凝聚成一道锐利如针的蓝灰色光束,不再是“界定”,而是带着一丝汉娜记忆中用于“净化”微小污染的“驱散”意念,精准地刺向了那个瞬间暴露的核心!

“消散!”

光束命中!

那深邃的黑暗点如同被针刺破的气泡,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阴影躯体剧烈地扭曲、收缩,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微微下陷的、光滑的“虚无”印记。

三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仅仅对付一个虚无造物,就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监测仪上,周围墨痕的浓度似乎因为造物的消散而略微下降了一点,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不能停留……继续前进。”艾拉挣扎着站起来,感觉笔记传来的力量似乎因为刚才的“驱散”而变得更加驯服了一丝,但精神的疲惫是实打实的。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艰难。他们遭遇了更多那种麻木游荡的“空壳人”,不得不小心避开。又遇到了两次虚无造物的袭击,一次是能够折射光线制造幻觉的镜面阴影,另一次是能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绝望低鸣的噪音聚合体。每一次战斗都险象环生,依靠着三人的紧密配合——索菲亚的预警与弱点洞察,莱奥的技术干扰与环境利用,艾拉的正面编织与驱散——才勉强渡过难关。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座虚幻的大本钟,周围的景象也越发诡异。建筑不再是溶解,而是开始失去其固有的形态和颜色,变成单调的、不断重复的几何色块,仿佛这个世界正在褪色,回归到最基础的、毫无意义的信息状态。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些漂浮的、半透明的记忆碎片——一个孩子破碎的笑声,一段无法听清的争吵,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影像——它们如同鬼魅般闪现,然后又迅速被墨痕吞噬、同化。

最终,他们穿越了最后一条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本身构成的街道,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并非矗立着实体大本钟的议会广场,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坑般的凹陷地带。坑洞的中央,没有钟楼,没有机械,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控制中枢或者强大的墨痕生物。

只有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慢而有力搏动着的……“源”。

它是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纯粹由流动的、深邃的墨痕构成的黑色球体。球体表面不断荡漾着涟漪,每一次搏动,都有肉眼可见的、蕴含着这个碎片世界信息——那些褪色的建筑、麻木的空壳人、重复的记忆碎片、乃至凝固的时间本身——的黑色能量流,被从四面八方抽取过来,如同百川归海般汇入其中,然后又被泵送出去,通过球体下方一个不断旋转的、通往更深层黑暗的“通道”,输送到未知的远方。

它不是在吞噬这个碎片,它是在……消化,然后输送!

而在那搏动的墨痕之源旁边,站着一个“存在”。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穿着破旧维多利亚时代绅士服装的人形,但它的身体是由更加凝实的墨痕构成,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如同微型黑洞般的漩涡。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整个墨痕之源融为一体,既是守护者,也是它的一部分。当三人出现时,那没有面孔的“头”转向了他们,一种比之前所有虚无造物加起来还要冰冷、还要纯粹的“虚无”意志,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意识。

监测仪的屏幕瞬间黑屏,过载烧毁。

莱奥感到自己的科学思维和理性正在被那纯粹的“无意义”瓦解。

索菲亚的“回声”感知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个黑洞漩涡在疯狂地吸收着一切“声音”。

艾拉手中的笔记剧烈震颤,发出警告性的灼热,蓝灰色的光芒艰难地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否定领域。

那墨痕绅士抬起了由流动黑暗构成的手,指向他们。一个直接烙印在他们意识深处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终结一切的绝对性:

“观察者已注意到汝等的‘扰动’。”

“此样本间的数据流收集尚未完成。”

“汝等,将作为意外的变量,被提前‘归档’。”

它迈出了第一步,整个“陨石坑”都随着它的步伐微微震动。墨痕之源的搏动加快了,更多的能量流被汇聚过来,注入它的体内,让它散发出的压迫感呈几何级数攀升。

真正的考验,就在眼前。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被动侵蚀的墨痕,也不再是低级的造物,而是一个代表着“观测者”意志的、拥有高度自主性的恐怖存在。在这个雾都孤岛的核心,守护者们陷入了诞生以来最绝望的境地。

面对强大的墨痕绅士与不断输送世界本源的“墨痕之源”,团队陷入绝境。莱奥的科学手段几乎失效,索菲亚的回声被压制,艾拉的编织术在纯粹的“虚无”面前也显得步履维艰。绝境中,艾拉必须冒险深度连接融合后的笔记,从两代守护者的传承中寻找对抗“归档”的方法;索菲亚需在被压制的死寂中,捕捉这个碎片世界最后残存的、不甘被吞噬的“回响”作为武器;莱奥则要利用墨痕之源能量输送的规律,寻找其结构上的“悖论”或弱点。这是一场力量、意志与存在理念的终极碰撞。而在战斗的最高潮,一个关于“创世之笔”真正本质的真相,或许将在毁灭的边缘,向他们展露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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