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寅时刚过,正是人最困倦之时。上庸城内万籁俱寂,唯有将军府方向,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骚动。
计划,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启动。
将军府核心区域的偏院悄然起火,火势起初不大,但借着夜风,很快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几乎是同时,府外靠近西城门的方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与兵刃交击之声——那是庞宏依据刘封的指令,利用孟达叛逃制造的混乱,派人伪装成孟达残部或魏军细作,发动的佯攻!
“走水了!”
“有敌袭!西城!保护将军!”
整个上庸城瞬间被惊醒,陷入一片混乱。成都使者被惊动,匆忙披衣起身,厉声喝问情况,得到的回报是“疑似孟达同党作乱,欲里应外合”,以及“将军府起火,刘封将军情况不明”!使者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一方面担心自身安全,另一方面更恐刘封趁乱脱逃或被“灭口”,立刻命令随行卫队前往将军府,务必“找到”刘封。
而此时,将军府的主卧房外,已是烈焰冲天!火势极大,热浪逼人,根本无法靠近。
蛮牛身披刘封那套标志性的、擦得锃亮的鱼鳞铠,头盔压得很低,背对着冲天火光,立于院中。他魁梧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宛如一尊沉默的战神。他手中紧握着的,正是刘封的佩剑。
阿三按照剧本,连滚爬地冲到院门外,对着闻讯赶来的使者、部分将领以及被惊动的士兵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将军!将军他不愿受辱,已……已携剑冲入火海,以身殉国了!将军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那绝望的姿态感染了在场许多不明真相的刘封旧部,不少人面露悲戚,甚至有人跟着落泪。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个穿着普通仆役或兵卒衣服的身影,在庞宏和甄若的接应下,利用事先规划好的、连接着府外废弃民宅的密道,悄然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让开!都让开!”使者带着卫队强行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正好看到那身披刘封铠甲的“身影”,在发出一声模糊的、充满“悲愤”与“决绝”的吼声后,猛地转身,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被烈焰完全吞噬的卧房大门!
“将军!”蛮牛安排的几个“托儿”适时地发出凄厉的呐喊,试图“冲”进去救人,却被灼热的气浪逼回,更坐实了刘封“自焚”的景象。
火光熊熊,木质结构房屋倒塌的轰响不断传来。
使者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片火海。他得到的模糊情报显示刘封可能与孟达有染,此刻见其“畏罪自焚”,心中疑窦虽未全消,但眼前这“壮烈”的一幕,以及阿三和众多兵卒的悲愤,似乎又由不得他不信。
混乱持续了半夜,直到天光微亮,火势才被逐渐扑灭。兵士们从滚烫的灰烬中,拖出了一具已烧得焦黑蜷缩、面目全非,但依稀能辨认出穿着将军铠甲的尸体。尸体旁,还有那柄已被烧得变形,但剑颚处独特纹饰仍可辨认的佩剑。
阿三扑在尸体旁,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几次想要触碰那焦尸,又被旁人拉开,其状之惨,令人动容。
使者皱着眉头,忍着焦臭上前查验。铠甲是刘封的,剑是刘封的,体型也大致相符,在这等大火中烧成这般模样,似乎也合情合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在看到那个刀疤军官悄然对他微微摇头(示意未发现其他逃跑痕迹)后,也渐渐消散了。
“唉……逆子……终究是畏罪了。”使者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既有几分如释重负,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他下令:“收敛尸身,以……以普通将校之礼,暂厝吧。”他终究没敢给一个“叛臣”以将军之礼下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刘封将军羞愤难当,自焚殉国了!”
忠诚的部下沉痛万分,投机者开始另谋出路,而远在房陵的孟达听闻此事,也只是嗤笑一声“懦夫”,便不再理会,加紧准备自己的叛逃事宜。
没有人知道,就在上庸城为“刘封之死”或真或假地哀悼时,一支不起眼的、装载着“皮革与山货”的小型商队,已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拿着庞宏伪造的、天衣无缝的通行文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上庸地界,沿着汉水,向南而去。
商队中,一个面容普通、穿着麻布衣服的“账房先生”(刘封),回头望了一眼上庸城方向那尚未完全散尽的烟柱,眼神平静无波。
旧的身份已在那场大火中燃尽。新的征途,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