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王平按剑而立,江风将他玄色战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他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城外连绵的营垒和江面上游弋的吴军斥候快船。与江夏方向的主动出击不同,他这里的任务看似被动,实则关系全局——牢牢钉死在江陵,确保西线无虞,让丁奉、凌操在东线能够放手施为。
“将军,对岸吴军今日又增加了三处了望哨,小型战船活动也较前几日频繁。”副将霍峻走上城楼,低声禀报。这位原江陵守将归顺后,因其熟悉本地防务且作战勇猛,被王平引为臂助,二人配合日渐默契。
王平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陆伯言用兵谨慎,惯用虚实之策。他增兵示强,未必是真要攻城,或是想牵制我军,为东线减压,亦或是在试探我江陵防务的虚实。”
他指向江心一处沙洲:“传令水寨,今夜子时,派两艘艨艟,多带火把锣鼓,沿沙洲边缘巡弋,制造大军夜巡的假象。再令城北营中,明日多增灶台,升起双倍炊烟。”
霍峻心领神会:“将军是要疑兵惑敌,让陆逊摸不清我军真实兵力与动向?”
“正是。”王平嘴角微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陆逊善谋,我便与他斗智。他若以为我兵力空虚想来偷袭,我便示之以强;他若以为我重兵布防按兵不动,我偏要派出小股精锐,去拔掉他几个前沿据点。让他始终猜不透,不敢轻举妄动。”
王平的沉稳,源于对江陵防务的绝对自信。此时的江陵,早已不是当年的旧貌。城墙被加高加固,关键地段包砌了青砖;城头布设了固定式的改良连弩,射程与威力远超吴军弓弩;城内粮草军械充足,更有老麦主持的工匠坊,可随时修复损毁器械。更重要的是,军心稳固。无论是他带来的无当飞军旧部,还是霍峻麾下的原江陵守军,亦或是后期补充的兵员,在经过整训和数次击退吕岱的实战考验后,已对王平的指挥能力和己方战力充满信心。
几日后的一个雨夜,王平的“主动防御”策略得到了验证。一股约三百人的吴军精锐,趁着夜色和雨声掩护,试图泅渡靠近城墙,进行破坏或侦查。他们行动诡秘,选择的也是防守相对薄弱的河滩地段。
然而,他们刚一靠岸,黑暗中便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紧接着,数十支弩箭从预设的暗垒中精准射出,瞬间放倒了十几名吴军。与此同时,城头火把骤亮,照得河滩如同白昼,更多的弩箭倾泻而下。带队吴军校尉见行动暴露,偷袭不成,立即下令后撤。但王平早已料到,埋伏在侧翼的一队无当飞军精锐趁机杀出,截断其退路。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后,这股吴军精锐除少数跳水遁走外,大部被歼。
王平站在城头,冷静地观察着下方的战斗,直到最后一名顽抗的吴军被斩杀。他没有丝毫得意,反而对霍峻道:“陆逊用兵,果然不拘一格。此次虽是小挫,但需防其另有后手。传令各部,加强戒备,尤其注意防范火攻及地道之术。”
霍峻由衷赞道:“将军料敌先机,布置周密,陆逊纵然智计百出,也难越雷池一步。”他原本对归顺后能否得到信任和重用心存疑虑,但王平不仅将防务重任相托,且事事与他商议,令他深感信服,已彻底融入新的阵营。
王平摇了摇头:“守城非是最终目的。我等在此牵制住陆逊主力,便是为丁、凌二位将军在东线创造战机。待到主公扫平江东,这江陵之围,自然迎刃而解。”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幕,看到那场决定江东命运的经济与军事绞杀战。
正如王平所料,偷袭失败的军报传回江北吴军大营,陆逊并未动怒,只是久久注视着江陵城的方向,对身旁副将叹道:“王平,蜀中良将,今为刘封所用,如虎添翼。其守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无机可乘。强攻江陵,徒耗兵力。”他心中已然明了,东线才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而自己却被牢牢钉死在这江陵城下,有力难施。这种战略上的被动,比一场战术上的失败更令人窒息。
江陵城,这座荆襄重镇,在王平的镇守下,真正成为了刘封势力西线不可撼动的“砥柱”。它不仅挡住了陆逊的兵锋,更如同一颗坚定的砝码,稳稳地压住了战局的天平,使得刘封和庞宏得以从容布局,将致命的绞索一步步套向孙吴的脖颈。风雨中的江陵城垣,沉默而坚固,见证着一位良将的沉稳,也预示着江东日暮途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