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颜一先睁开眼起床。
神清目明，根本不像是休息过的模样。
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
布满血丝的眼睛，眼底的青黑，下巴处冒出的胡茬……
所有细节都昭示着颜一先昨晚一夜未合眼的事实。
他的确没什么心思睡觉。
和父亲简单说明情况之后，出乎意料的，颜首长并未大发雷霆。
颜首长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半晌问了一句，“你跟闻熹同志说了吗？”
颜一先点点头。
“她拒绝你了？”
颜首长又问。
颜一先手指蜷缩，忍不住虚握成拳。
“对，她拒绝我了。”
“说自己暂时没有谈对象的打算。”
颜首长听完，淡淡笑了，“一开始我还担心闻熹的身份会影响到宋清延接下来的仕途。”
“现在看来……”颜首长想到宋清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失笑出声，“明明是宋清延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女同志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爸，你说什么？”
颜一先心乱如麻，没听清父亲最后一句话。
“我说，你俩都是大傻子！”颜首长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身为他的老子，颜首长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家的傻儿子这次是真的动了心。
否则不会把人往家里带，还要介绍给妹妹和母亲，明摆着就是希望她们能够助攻，打打配合。
年轻人有了心上人是好事。
但对象选错了。
怎么都不能是闻熹啊。
颜首长虽然对闻熹没什么偏见，但毕竟她和宋清延的政审资料都已经在军区备案了，要是中间再横插一个颜一先，那才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想到这里，颜首长沉下脸，格外严肃地嘱咐颜一先，“闻熹同志的态度很明显，你自己也应该知难而退。”
“之前不知道她和宋清延的关系，你这么莽撞还情有可原，现在知道了，就不能继续错下去。”
“爸！”
颜一先慌了，光是听了个开头，他就知道接下去父亲就要劝他放弃。
果不其然，颜首长接下来的话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趁着你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打住吧。”
“不管之后闻熹和宋清延结不结婚，都和你没半点关系，明白吗？”
颜一先不甘心地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颜首长一抬手，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颜一先，你不是几岁的孩子了，有些道理，你应该懂！”
“部队有部队的规矩，要是你真跟闻熹发展了恋爱关系，宋清延是要接受处罚的！”
“再说了，天底下这么多女同志，你再找一个不行吗？”
“实在喜欢，你就照着闻熹这个类型去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爸……”颜一先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哀求。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明白心动的滋味。
追求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颜一先刚刚参透其中的美妙，就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怎么甘心？
知道和父亲沟通不了，颜一先想了一夜，把脑袋都想破了，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去找宋清延！
颜一先看得出来，宋清延也喜欢闻熹。
既然如此，两人公平竞争，未来不管宋清延要接受什么处罚，他颜一先都会想办法替他扛了！
颜一先走出卫生间，胡文玉已经把早饭都摆了上来。
看到儿子发青的脸色，当妈的心疼坏了。
昨天夜里，胡文玉和丈夫聊了很久。
儿子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他们做父母的，本来是很支持很高兴的。
偏偏事情就这么不凑巧，和宋营长看上了同一个女同志。
胡文玉多少了解一些部队的规章制度，知道颜一先和闻熹没一点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替儿子说了两句。
结果自然是老夫老妻拌起嘴，气得胡文玉多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和颜首长后背相对，赌气睡了一夜。
早上起来，颜首长已经先回兵团了。
儿子这么憔悴，胡文玉于心不忍，“一先……要不今天，妈给你请个假，在家休息休息？”
“前几天你们进荒漠救人，你不眠不休地熬了两天，再不好好休息一下，身体就要垮了。”
颜一先摆了摆手，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饭，放下碗还还不忘跟胡文玉说，“妈，你给我装点早饭，我上医院看看宋清延去。”
听到前半句，胡文玉还在点头，听到后半句，胡文玉愣住了。
“你要去医院找宋营长？”
“为了闻熹的事？”
知子莫若母，胡文玉立刻就明白颜一先的意图。
颜一先点点头，努力冲母亲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妈，你放心，我都这么大了，心里有数。”
“我和老宋认识这么多年了，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再说了，老宋现在是病人，我去医院探访一下战友，没问题吧？”
胡文玉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垂下头，“好，你等我一会儿。”
她终究拗不过儿子。
颜一先把饭盒放进挎包里，和胡文玉说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就往军区医院去。
等到了宋清延的病房一看，他已经醒了。
巡房的医生护士刚走，宋清延倚靠在病床上，低着头，手指摩挲，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宋！”
颜一先推门而入。
宋清延抬头，微微一笑，“你来了。”
颜一先笑得勉强，他走到宋清延床边，从挎包里掏出饭盒，放到床头柜上。
“这是我妈蒸的馒头，还有红薯稀饭，你快趁热吃吧。”
宋清延轻声道谢，“替我谢谢阿姨。”
“我听说，是你带队进荒漠，找到的我和闻熹。”
“闻熹她……没事吧。”宋清延思忖许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尽管这几天，宋清延人烧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他感受得到，闻熹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
换药，换手帕，喂水……
宋清延很想和闻熹说：你不用这么辛苦，我可以扛过来。
但病痛像一块巨石，死死压在宋清延的身上，让他根本就没法睁开眼，开口对闻熹说些什么。
只能一味被动接受对方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种转变，让宋清延无所适从。
闻熹……
“你没发现，宋清延从来不称呼闻熹同志吗？”
颜小桃说过的话，再一次在颜一先耳边响起。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自家妹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原来所有的事情，在一开始都有所预兆。
只是被迟钝的自己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