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通风井狭窄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刺耳。老何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和迅速蔓延的麻痹感,用未受伤的手死死捂住伤口,鲜血仍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滴落在锈蚀的金属格栅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隐蔽!”吴锋的怒吼与山鹰手中步枪的咆哮同时炸响!子弹射向通风井上方边缘的阴影处,打在混凝土井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屑。
阴影中,那几个身披伪装服的“归墟教”猎杀者像是鬼魅般移动,迅速寻找新的掩体。他们手中的古怪弩箭再次上弦,消音冲锋枪也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噗噗噗……”
子弹和弩箭如疾风骤雨般从上方倾泻而下,打在众人藏身的维修通道入口附近,溅起无数火花和碎石片!狭窄的空间使得躲避变得极其困难!
“啊!”一名跟随的哨所士兵肩部中弹,惨叫着倒地。
“压制他们!”吴锋背靠着冰冷的井壁,用仅剩的步枪子弹进行间歇性的精准还击,试图压制对方的火力。但对方占据绝对地利,且装备精良,火力凶猛,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通道入口处,无法露头。
山鹰尝试用精准射击还击,但他左臂受伤,右手持枪稳定性大受影响,加之光线昏暗,射击效果甚微。老何中毒已深,脸色乌青,呼吸急促,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另一名哨所士兵则拼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昏迷的周锐身前。
绝望的气氛像冰冷的井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了地狱般的隧道,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被堵死在这最后的门槛之内。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老何声音微弱,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周锐,又看向吴锋,“情报……必须……送出去……”
他猛地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腰间摘下一颗防御型手雷,用牙齿咬掉了拉环!
“老何!不要!”吴锋目眦欲裂!
但老何已经猛地从掩体后滚了出去,向着上方猎杀者的大致方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手雷抛了出去!
“轰!”
手雷在通风井中部位置爆炸!破片和冲击波虽然未能直接杀伤上方的敌人,但巨大的声响和弥漫的烟尘暂时干扰了对方的视线和射击!
“就是现在!冲出去!”吴锋血红着眼睛,知道这是老何以生命换来的唯一机会!他和山鹰,以及那名哨所士兵,抬起周锐的担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维修通道入口,暴露在相对开阔的通风井底部!
“砰砰砰!”“噗噗噗!”
上方的猎杀者立刻反应过来,子弹和弩箭再次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
那名哨所士兵为了保护担架,身中数弹,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吴锋和山鹰拖着担架,借助爆炸后残留的烟尘和井底一些废弃管道的掩护,拼命向着通风井另一侧可能是出口的方向移动。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打在井壁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山鹰右腿突然一麻,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剧痛和毒素让他瞬间脸色发白。
“山鹰!”吴锋一把拉住他,同时单手举枪向上方一个试图探头射击的猎杀者方向盲射了几枪,暂时逼退了对方。
“头儿……别管我……走!”山鹰咬着牙,试图推开吴锋。
“闭嘴!”吴锋怒吼着,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拉着山鹰,同时还要兼顾周锐的担架,行动异常艰难缓慢。他知道,这样下去,谁都走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
一阵不同于枪声的低沉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同时,数道雪亮的光柱猛地从通风井上方掠过,紧接着,传来了扩音器发出带着强烈电流杂音却无比威严的吼声:
“下面的人听着!这里是昆仑基地快速反应部队!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复,立刻放下武器!”
基地的巡逻队!他们被刚才手雷的爆炸声吸引过来了!
通风井上方的“归墟教”猎杀者显然没料到基地部队会来得如此之快,他们的火力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混乱。
机会!
吴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山鹰推到一根粗大的废弃管道后面,然后将周锐的担架也奋力拖拽过去。他自己则靠在管道上,举起几乎打空子弹的步枪,对着上方厉声喊道:
“我们是燕京基地‘火种’先遣队!吴锋!携带重要情报!遭遇‘归墟教’伏击!请求支援!”
他的声音在通风井内回荡。
上方沉寂了数秒,随后,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急促了许多:“确认身份!坚持住!支援马上下来!”
紧接着,更加密集属于制式步枪的枪声从井口上方传来,其间夹杂着“归墟教”猎杀者弩箭发射的微弱声响和闷哼声!显然,基地的巡逻队已经和伏击者交上了火!
战斗短暂而激烈。很快,上方的枪声停歇下来。
几条速降索从井口抛下,数名全副武装,身着昆仑基地数字化荒漠迷彩的士兵敏捷地索降而下,迅速控制了井底区域。他们警惕地检查了周围,确认安全后,一名戴着中尉军衔的军官快步走到吴锋面前。
“吴锋指挥官?我是快反部队第三小队队长,陈锋!”军官看着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吴锋和同样状态糟糕的山鹰,以及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周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敬意,“医疗兵!快!”
两名医疗兵立刻上前,对伤势最重的周锐和山鹰进行紧急处理。
“老何……还有……兄弟们……”吴锋指着维修通道入口和井底那几具冰冷的遗体,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痛。
陈锋中尉沉重地点了点头,示意手下士兵前去收殓遗体。“我们听到了爆炸声赶过来,正好撞上那帮杂碎。干掉了三个,跑了一个。”他看了一眼上方,“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基地一直在尝试联络你们。”
吴锋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情报……‘清理者’在西北方向建立了一个肉质地台,它在吞噬一切生物质,包括变异体!它们还在捕获活体人类!还有……‘巢母’失控……‘归墟教’活动……所有情报……都在这里……”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血浸透、边缘磨损严重的手绘地图,以及一个记录了关键信息同样沾满血污的微型存储器,郑重地交给了陈锋。
陈锋接过这两份沉甸甸的“东西”,感受着其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生命的余温,脸色变得无比肃穆。“我明白了。我们会立刻护送你们和情报返回基地最高指挥部!”
吴锋、山鹰和周锐被迅速抬上赶来的装甲运兵车,在快反部队的护卫下,向着昆仑基地疾驰而去。
车上,医疗兵给吴锋和山鹰注射了抗生素和镇痛剂,并进行了初步的包扎。吴锋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看着对面担架上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在专业设备维持下暂时平稳的周锐,又看了看身边因失血和疲惫而昏睡过去的山鹰,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成功了。情报送回来了。
但代价,是如此的惨重。老刀和他的兄弟们,老何,柱子,顺子,铁砧……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都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与绝望之地。他们的牺牲,铺就了这条染血的归途。
装甲车驶入昆仑基地厚重的主闸门,带着消毒水和机油味道的熟悉空气涌入鼻腔,却再也带不来丝毫的安全感。基地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但气氛明显比之前更加凝重和压抑。随处可见加固的防御工事和行色匆匆、面带忧色的人员。
他们被直接送往基地核心区域的医疗中心。周锐被立刻推进了手术室进行紧急手术。山鹰也被送入病房,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吴锋的伤势相对较轻,在接受全面检查和清创后,他被要求留在观察室休息。但他根本无法入睡。老何临死前决绝的眼神,老刀带着弟兄们走向黑暗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钱中校很快赶到了医疗中心。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看到吴锋活着回来,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
“辛苦了,吴锋。”钱中校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你们带回来的情报……非常重要,也非常……惊人。指挥部正在紧急分析评估。”
他告诉吴锋,基地外围的形势更加严峻了。“清理者”的地台仍在扩张,吞噬范围越来越大,并且派出了更多的侦察和骚扰部队。基地的资源和兵力捉襟见肘,士气也因连续的失利和惨重伤亡而持续低落。
“关于‘巢母’失控和‘归墟教’的动向,我们也监测到了一些异常。”钱中校眉头紧锁,“那片区域的变异体活动变得极其狂暴和无序,甚至开始冲击‘清理者’的地台防线……而‘归墟教’似乎也在利用这种混乱,活动更加频繁。”
正说话间,一名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钱中校,吴指挥官,”医生摘下口罩,沉重地摇了摇头,“周锐少校……我们尽力了。伤势太重,感染引发了全身器官衰竭……他……刚刚去世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吴锋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又一位优秀的军官,倒下了。
他和钱中校走进病房,周锐的遗体已经被盖上白布。吴锋默默地站在那里,许久,抬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周锐用他的生命,履行了一名军人的最后职责。
走出病房,钱中校拍了拍吴锋的肩膀:“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还有更艰难的仗要打。基地需要你,需要所有还能战斗的人。”
吴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走到观察室的窗边,望着基地内部模拟天幕上那虚假的黄昏景色。
曙光似乎从未真正到来,每一次看似黎明的微光,都浸透着更多的鲜血和牺牲。但他们没有退路。为了那些已经倒下的人,为了还在挣扎求生的同胞,为了文明那缕摇曳欲熄的火种,他们必须在这条染血的归途上,继续走下去,直到……真正的黎明降临,或者,彻底的黑暗将他们吞噬。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吴锋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伤痛、悲伤、责任……一切都被暂时压下,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因为战斗,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