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机房的防火门在高温下扭曲变形，火星顺着通风管道窜进监控室时，林昭昭正盯着控制台最后一行代码。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间涌着铁锈味——那是浓烟呛进肺里的代价，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灼热的沙砾，气管火辣辣地疼。
耳边是警报器低频嗡鸣与金属膨胀发出的“噼啪”声，混合着远处消防喷淋系统断续启动的嘶嘶水汽。
指尖触到键盘边缘，塑料已被烤得发软，黏腻的焦味钻入鼻腔，眼前的数据流却依旧清晰如刀刻。
数据传输进度条停在99%，绿色光标像颗跳动的心脏，每跳一下都扯得她太阳穴生疼，仿佛有细针在颅骨内反复穿刺。
“昭昭！”沈巍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消防说三分钟内必须撤离，承重梁温度超标，随时会塌！”
林昭昭的手指悬在“强制发送”键上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在制服上洇出两道深色痕迹。
她想起三天前调试系统时，老苏拍着她肩膀说的话：“镜渊的自毁程序不是炸弹，是火把。”
此刻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正疯狂跳动，120秒，119秒——那是服务器能承受的最后时限。
“沈巍，把备用电源切到b线路。”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在跟谁商量，“x07的声纹包还差0.3mb。”
“你疯了？”沈巍的呼吸声突然粗重，“监控显示你正上方的横梁已经出现裂缝——”
“切。”林昭昭打断他，目光扫过墙上奶奶的蓝布笔记本。
封皮边缘被烟火熏得发焦，指尖拂过时传来粗糙的颗粒感，却仍端端立在支架上，“我数到三。”
“一。”
“二。”
“三——”
控制台突然发出蜂鸣，传输进度条“叮”地跳成满格，红灯转绿，一声清脆提示音穿透嘈杂。
林昭昭的手刚按下“发送”，指尖传来轻微震动反馈——数据已离线打包，加密通道建立成功。
就在此刻，天花板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如巨兽啃噬骨骼。
她抬头的瞬间，一截燃烧的横梁裹着火星砸下来，热风刮得她睫毛刺痛，皮肤像被无数细针同时灼烧。
本能让她往旁边扑去，膝盖重重磕在控制台金属边缘，钝痛炸开，左腿随即被滚烫木屑擦过，布料瞬间焦黑，皮肉灼烧的剧痛像根红铁签子扎进骨髓，她蜷缩着滚到墙角，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全是血与灰烬的腥苦。
但她仍在摸手机——冰凉的玻璃屏映出她染血的脸，解锁指纹验证失败三次后终于亮起，信号格微弱闪烁，一条“加密包已送达沈音服务器”的推送弹出。
“昭昭！昭昭！”沈巍的声音带着哭腔，“收到了！正在跑声纹比对！”
几秒沉默后，他的声音撕裂空气：“是x07！就是当年失踪的培训生！”
林昭昭扯动嘴角，尝到血的甜腥，舌尖抵着破碎的牙龈，温热血滴落在手背上，黏稠而真实。
她摸出奶奶的笔记本，扉页上“共情不是武器”的字迹在火光里泛着暖黄，纸张边缘微卷，触感粗糙温暖，像老人掌心的温度。
浓烟涌进来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在给某个遥远的约定打拍子。
“王处长，证据链完整。”
沈音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远程监控屏里的火势让她眼眶发酸，“星轨这些年做的‘心灵重塑’，根本就是非法精神控制实验。
x07的录音里提到‘电击校准’、‘记忆覆盖’，和二十年前疗养院的失踪案完全吻合。”
王处长的警帽压得很低，指节捏得发白：“通知特警队，立刻封锁星轨所有办公点。许蔓的车在地下车库，别让她跑了。”
他转身看向窗外，火场方向腾起的黑烟像朵倒悬的乌云，“还有，消防那边问有没有人困在里面……”
“林设计师还在监控室。”沈音的声音突然哽住，“她……她刚才还在发数据。”
王处长的瞳孔骤然收缩，抓起对讲机吼：“三组！三组！重点搜监控室！那是核心证据源，里面有人！”
浓烟里，林昭昭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见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穿透燃烧的噼啪声；听见靴子踏碎玻璃的脚步声，夹杂着对讲机断续指令；有人喊“这里有人”，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蹲在奶奶的诊疗室里，看老人给哭肿眼的女孩递纸巾：“痛要喊出来，藏着的伤会烂在骨头里。”
那声音温柔坚定，指尖抚过纸巾的触感如此清晰。
“奶奶……”她呢喃着，手指无意识地蜷起，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那支“余烬之光”蜡烛的残柄，炭黑表面残留着蜡油凝固的凸起，棱角硌着掌心，白天小唐还笑她选的蜡烛像根黑炭：“昭姐，这哪是装饰，分明是要烧穿黑暗。”
黑暗里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小唐举着手机冲进来时，消防服的衣角还滴着水——他是跟着应急指挥车混进警戒区的，胸前贴着伪造的媒体证件，背包里藏着直播设备。
镜头扫过林昭昭染血的裤腿，扫过控制台还在冒烟的键盘，最后定格在她攥着蜡烛柄的手。
“大家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直播弹幕疯狂滚动，“这就是设计了三百个密室的林昭昭！她不是什么读心师，她是在替所有说不出话的人——”
“小唐！”消防员拽住他的后领，“楼要塌了！”
小唐被拖向门口，却对着镜头大喊：“我们不是棋子！我们是人！我们的疼、我们的委屈、我们被捂住的嘴——”他的声音被消防斧劈门的巨响淹没，“都该被听见！”
最后一眼，他看见林昭昭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受伤的蝴蝶，在烈焰余烬中轻轻扇动。
救护车鸣笛划破夜空时，市局指挥中心的大屏正同步播放那段直播视频。
“人还能救回来吗？”王处长盯着画面里燃烧的横梁。
“生命体征还在。”沈音哽咽，“但她还没醒。”
——而当第一缕晨光照进IcU，整座城市已经开始醒来。
上午十点，市政府新闻发布厅座无虚席。
王处长身后的大屏幕上，许蔓在镜墙前失控的画面正在循环播放：“我没有错！我只是不想再被踩在泥里！”另一段视频是小唐举着手机在火场喊：“我们是人！”弹幕里“查”字刷成了红色的海。
“经调查，星轨文化涉嫌非法精神控制、伪造档案、妨碍司法等多项罪名。”王处长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成“心灵重塑计划”的实验记录，“今天起，所有受害者可通过‘证言亭’提交证据，我们承诺——首批三个试点将于今晚启用。”
病房里，林昭昭的睫毛动了动。
她缓缓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的蜡烛盒。
深棕色的绒布上，“新生之引”四个烫金小字在晨光里发亮，背面歪歪扭扭写着：“火种未灭，你在光里。老苏。”
窗外，第十九城的第一座“证言亭”正在进行最后调试，工人们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暖黄灯光透过隔音玻璃洒在地面。
围栏上已贴满便签纸——那是人们自发带来的声音。
第一张便利贴静静贴在玻璃上：“小芸，我替你说了。”
IcU外的长椅上，沈音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还残留着播放键的冰凉。
她刚刚听完x07录音末尾那句模糊低语：“救救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王处长拿着个证物袋走过来，里面装着半支焦黑的蜡烛柄。
“这是从火场里捡的。”王处长把证物袋轻轻放在她膝头，“上面有林设计师的指纹。”
沈音摸着冰凉的塑料袋，突然笑了。
都该被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