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的警局,走廊里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刑侦队最里面的办公室还亮着盏冷白的荧光灯,把门窗上的玻璃照得泛出淡蓝的光晕。办公桌上散落着咖啡杯、文件夹和几张皱巴巴的外卖小票,陆时刚把最后一摞档案抱过来,塑料档案夹碰撞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白板擦好了?”沈砚的声音从桌后传来,他正低头整理一叠复印件,指尖捏着枚银色回形针,把“福利院体罚记录”和“矿场用工协议”归成两摞。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只是眼下泛着点淡青,显然也是熬了不少夜。
陆时“嗯”了一声,走过去把白板推到办公室中央。白板边缘还沾着上次查案的马克笔痕迹,他用布擦了两下,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彩色卡片——之前特意裁好的,每张上面都写着人物、时间和关键事件。“先把人摆上去,再串线。”他说着,抬手把写着“小远”的蓝色卡片贴在白板左侧,下面用黑笔补了三行字:2019年6月福利院受体罚、疑被送往矿场做童工、同月失踪。
沈砚走过来,手里捏着张写着“沈玥”的白色卡片,轻轻贴在小远卡片的右边,指尖顿了顿,补充道:“2019年6月中旬成为福利院志愿者,6月28日被发现死于城郊河沟,死因初判溺水,但肺部积水有异常。”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尖在“沈玥”两个字上蹭了蹭,像是怕碰掉什么。
陆时看在眼里,没多说,又贴了“刘建国”的黄色卡片:名下有废弃矿场(2018-2019年疑似非法用工)、签署福利院用工协议、2019年6月派施工队拆除福利院后方红房子。接着是“张野”的橙色卡片:2019年协助赵静监督体罚孩子、2024年借走福利院资金档案后缺失3张6月凭证、近期与刘建国私下聚餐。最后是“林辰”的绿色卡片:福利院后勤主任、与赵静合谋伪造员工用工记录、否认知晓红房子用途。
卡片在白板上排开,像一个个待解的谜题。陆时拿起红色马克笔,先把“小远”和“刘建国”连起来,画了个箭头标注“疑似童工关联”;又把“沈玥”和“福利院”连起来,写了“志愿者期间发现异常”。刚要画下一条线,就看见沈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歇会儿?”陆时停下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半圈才递过去——之前跟沈砚搭档,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瓶口。“别硬撑,这案子不是一天能破的。”
沈砚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陆时,灯光下他的瞳孔很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怔愣。他沉默了两秒,伸手接过矿泉水,指尖碰到瓶身时轻轻颤了一下,像是第一次接别人递来的东西。“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拧开瓶口喝了一口,水珠顺着他的唇角滑到下颌线,又被他抬手擦掉。
陆时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笑了:“之前还觉得你跟块冰似的,碰一下都能冻着,现在倒觉得……也没那么难相处。”
沈砚的耳尖微微泛红,避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白板:“说案子。”他伸手点了点“张野”的卡片,“他撕的三张凭证,日期是6月10日、12日、15日,刚好对应小远失踪、沈玥最后一次去福利院、红房子开始拆除的时间。这绝不是巧合,每张凭证里肯定有能把‘孩子生活费’和‘矿场开支’绑在一起的证据。”
陆时点头,拿起马克笔把“张野”和“资金档案缺失”连起来,又画了条线指向“刘建国”:“局里人说他们最近走得近,说不定张野早就被刘建国收买了——2019年帮着掩盖体罚和童工的事,现在又帮着撕凭证,就是怕我们查出资金挪用的源头。”
“不止。”沈砚弯腰从桌上拿起一张复印件,是陆时之前找到的“6月8日物资采购凭证”,上面写着“铁锹10把、麻绳5捆,支出5000元”。他把复印件贴在白板上,用红笔圈出金额:“福利院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铁锹和麻绳,而且采购时间就在小远失踪前两天,很可能是给矿场准备的——比如……处理矿场里的尸体?”
这句话让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陆时盯着那张凭证,忽然想起阿鬼之前说的“矿场里埋过小孩”,心里一紧:“小远的失踪,会不会和矿场里的意外有关?比如他在矿场出了事,刘建国他们怕被发现,就把他处理了,而沈玥刚好发现了这件事,所以被灭口?”
沈砚没说话,指尖在“红房子”三个字上敲了敲:“社区老人说红房子是2019年6月拆的,拆房的是刘建国的施工队。我怀疑红房子里藏过东西——可能是体罚孩子的证据,也可能是沈玥留下的线索,刘建国怕被查出来,就干脆把房子拆了。”他顿了顿,看向陆时,“明天我们去查两个地方:一是刘建国施工队2019年6月的拆房记录,二是矿场当年的进出货台账,说不定能找到资金流向的痕迹。”
陆时刚要应声,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他摸了摸肚子,有点尴尬地笑了:“忙忘了,晚饭还没吃。”说着从柜子里翻出两桶泡面,晃了晃,“就剩这个了,你吃吗?”
沈砚看了眼泡面,又看了眼陆时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吃。”
陆时立刻高兴地去接热水,泡好后把一桶递给沈砚,自己拿着另一桶坐在桌边。热气氤氲中,陆时咬了口泡面,含糊地说:“其实我之前挺怕你的,觉得你太严肃,跟你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沈砚挑了挑面条,动作放缓了些:“我只是……不太会跟人相处。”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陆时,“你姐的事,谢谢你。”
陆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沈砚是在谢他没有回避沈玥的话题,也没有刻意安慰。他笑了笑:“谢什么,我们是搭档啊。而且沈玥姐那么好,肯定也想让我们把真相查出来,对吧?”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吃完泡面,又回到白板前。陆时拿起马克笔,把“小远-矿场童工-失踪”“沈玥-发现异常-死亡”“刘建国-矿场-拆红房子”“张野-掩盖证据-撕凭证”“林辰-伪造记录-勾结赵静”这些线索用红笔连起来,一张完整的关联网渐渐成型。
“现在就差两个关键证据了。”陆时指着白板,“一是缺失的三张资金凭证,二是红房子或矿场里的实物证据——比如小远的遗物,或者沈玥留下的线索。”
沈砚点头,伸手把一张写着“下一步计划”的卡片贴在白板下方:1. 查刘建国施工队拆房记录及废料处理地点;2. 调矿场2019年6月进出货台账及资金流水;3. 暗中调查张野近期行踪,寻找凭证下落。
“张野那边要小心。”沈砚忽然开口,语气严肃了些,“他在局里人脉广,肯定会察觉到我们在查他,说不定会搞小动作。”
陆时“嗯”了一声,看了眼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今天先到这吧,再熬下去该撑不住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建委查施工队的记录。”
沈砚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陆时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伞,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外面在下雨,伞拿好。”
陆时愣了一下,回头看见沈砚正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他刚才忘在桌边的笔。“知道了。”他笑了笑,挥了挥手,“你也早点回,别再熬夜了。”
沈砚“嗯”了一声,看着陆时走出办公室,门轻轻关上。他转头看向白板上沈玥的卡片,指尖轻轻碰了碰,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提醒着,这场追查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要面对的,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白板上的关联网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些红色的线条,不仅串联起了案件的线索,也悄悄拉近了两个原本疏离的人之间的距离。